风吹落最后一片树叶     

      

            梅苹果           

 

       刘星没有想到梅雨会来找他。

       那时他正在和秦梦瑶说着诗社的事。虽然写诗已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校园里的时尚，但是他们那个系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诗社一届接着一届的传下去。

       秦梦瑶上中学时就崇拜诗人海子，而刘星也经常能够吟出像“滚滚的麦浪后面，你是我一顶遮阳的草帽”之类的诗句，秦梦瑶崇拜的目光转移到刘星身上，让刘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梅雨老远就看到了刘星，她急切地喊了一声，刘星和秦梦瑶一起转过头来。

学生公寓门口，梅雨提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编织袋，热切地看着他。

       两年多没有见到梅雨，这还是当年中学同桌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吗？胶东半岛的苹果的让梅雨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丰盈、健康，充满朝气，犹如一株挺拔的野山菊，在北海交大校园里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当中，特别醒目。

      他猜想那编织袋装的肯定也是苹果，掀起袋口一看，果然是烟台大苹果。

      高中三年，刘星和梅雨一直同桌，即使是高二分班后，俩人都上文科，都在同一个班，并且同桌。刘星对梅雨说，我俩有缘啊！梅雨偷偷地乐。

      刘星不明白梅雨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苹果，每天上学的时候，书包里一半是书，一半是苹果。胶东半岛多的就是苹果，刘星吃得都要吐。他曾对梅雨说：

      “你干脆叫梅苹果吧，吃了这么多苹果，长得像甘蔗。”

      梅雨乐了，说：

      “这名字好，你怎么不早说，梅雨都霉透了。”

      她掐了刘星一下：

     “讲我像什么？甘蔗？我现在是没有雨水浇灌，以后你看着我长吧。”

       刘星心想，你能长到哪去，长成大树么？不过他不敢讲，他怕她掐。

      刘星家里穷，父母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苹果又不能当饭吃，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的学校学生不住校，也没有食堂，中午从家里带饭吃。刘星在学校有时饿着肚子，梅雨经常多带一些，俩人在一起吃。起初刘星还不好意思，梅雨说：

      “不吃饭想成仙？不是白给你吃，以后嫁给我。”

       刘星心想，嫁给她也不错，哦，是她嫁给我也不错，这媳妇儿挺好的。

       以后就老脸皮厚地吃到毕业。

       刘星的脑子灵光，一边玩着一边学，成绩居然全班第一。梅雨经常叹气：

       “看来我以后只有嫁给你了。”

       刘星想，这算不算是婚约？他内心深处涌出一种英雄气概，以后一定会让梅雨幸福。

       刘星上大学的时候，梅雨哭了，刘星安慰着：

       “等着我，大学毕业后就来找你。”

   

        

          下雨的时候没有流星

     

     秦梦瑶礼貌地问候了一下梅雨，然后亲切地对刘星说了声晚上见就走了。白色的短裙在梅雨的身旁掀起一丝风，卷起一股好闻的香味。

     梅雨脸上的阳光灿烂顿时不见了，心里下起了梅子黄时雨。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远去的秦梦瑶婀娜的身姿，又回头看看刘星，连刘星问她有没有吃饭都没听见。

     刘星上前拎起那一袋苹果，拉着梅雨的手说：

     “梅雨，吃饭去。”

     哦，吃饭。梅雨呆呆地和刘星一起走着，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刘星的一句话。半路上，有几个女生看着他们卜哧地在笑，她猛然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刘星拉着，顿时羞红了脸，忙将手抽回。

     刘星挠挠头，对梅雨小声嘀咕：“这有什么？你还要嫁给我哩。”

     梅雨的心里稍微好受些，刘星还没有忘记我哩。

     吃饭的时候，刘星对梅雨说：

     “梅雨，这几年你吃苦了，你在外地打工省吃俭用，除了寄钱给家里，还给我缴学费。要不是你，我这大学就没法上了，真的谢谢你了。”

      梅雨卜哧一笑：

     “刘星你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

      刘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梅雨问：

      “后来为什么不让我寄钱了？”

      刘星急忙说：

      “我也找了一份工作，做家教。我不能老是让你挣钱供我上学呀。”

      沉默了一会儿，俩人低头吃饭。

      “那，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我，放假的时候？电话也不打？”梅雨幽幽地问。

      “我，你，那么远，你在广东打工，我放假又要做家教。”刘星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机丢了，号码没记住”。他撒了个小谎，第一个假期是在打工，第二个学期和秦梦瑶在一起，一边打工，一边吟风咏月。

       “那，那我现在到北京来打工，就在你们大学旁边的一家电脑厂，你，你喜欢吗？”

        “我，我，喜欢。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梅雨见刘星支支吾吾的，心情就像梅雨季节的天，阴沉沉的。

 

风吹落最后一片树叶

 

梅雨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王耀扬已经等在门外了。

王耀扬是她师傅。说是师傅，年龄跟她一般大。他一直暗恋着梅雨，这次公司从广东抽调人手支持北京的新公司，本来没有梅雨，是他暗地里请求当公司领导的老乡将梅雨一块儿调来。

梅雨从来没有将王耀扬当作师傅。她说什么他听什么，倒像她是他的师傅，当然，技术上的事除外。跟他在一起，梅雨觉得很快乐，无拘无束，没有压力。她也朦朦胧胧地觉得王耀扬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没有往那方面想，她只是记着当初刘星和梅苹果之约。

王耀扬的一个中学铁哥们四年前也考取了北海交大，如今已经是研究生了，和女朋友在交大旁边租了一间民房，打电话约王耀扬来玩。

北海交大的西边是城乡结合部。这些年大学生流行在校外租房住，有的是为了玩，有的是为了考研，还有的租房与女朋友同居。村民很有市场意识，家家都盖起了二、三层的简易小楼租给学生，收费也不高。

梅雨盯着王耀扬：“我又不认识你同学，为什么叫我去？说！有什么企图？”

“玩玩呗。”王耀扬嘻嘻笑道。

其实王耀扬内心有个企图，他将梅雨当作自己的女朋友，在同学面前有面子。

看到一个个，或者一对对大学生在小楼走廊上烧饭、洗衣服过日子，梅雨觉得好笑。这些大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到这儿过家家。

转过一栋楼房的时候，梅雨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刘星正在端着水为秦梦瑶洗头。就像“百年润发”洗发水广告那样，周润发深情地为爱人端水洗头。

刘星也看到了她，啜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和秦梦瑶已经同居很久了。

梅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记得说了一句：“耀扬，回吧。”，只记得耀扬温暖的手一直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