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
夏日的正午,太阳象一个大火球悬在高空,烤得四周暖烘烘的;地上象被蒸了一样,冒出一丝丝热气;蝉也精疲力竭了,躲在树荫里,一声不吭。
堂屋的大厅里,靠近大门的风口上,模七竖八地坐着好几个人。五花婶端着一筛子麦子,正在捡着麦里的石子和土块;洪六公公躺在凉椅上,摇着芭蕉扇,一手捋着花白胡子在闭目养神;七姑奶奶刚吃完一碗饭,似乎觉得有些不够,看看锅里又不多了,于是便铲了一块锅巴,坐在凳子上嚼着。
大家都静静地坐着,似乎抬动一下嘴皮子是件十分困难的事;空气也好象凝固了一样,只有五花婶捡麦子的“沙沙”声和七姑奶奶的嚼锅巴声偶尔才犁开一层波漾。
忽然,五花婶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说:
“唉,人活着…呵……真没有什么名堂。”
“人…嗯么…做的命”七姑奶奶嘴里嚼着锅巴,含糊不清地接了一句。
“人不做哪有得吃?”洪六公公生气地睁开眼,权威地总结了一句,又不满地闭上眼,继续养他的神去了。
大家又不做声了,似乎觉得洪六公公的话有理,又不全有理。
太阳仍然是那样的红,四周仍然是那样地热。
忽然,坐在门口的二狗大声嚷道:
“乖乖,李根儿真了不起,这么大热的天,这么紧的日头,乖乖,还做活。”
大家循声一看,只见一个人挑着一担粪,正朝这边走来——那便是李根儿了。
“李根儿,快过来歇歇,”五花婶连笑带骂地嚷道:“这么大热的天,不要命啦!便是搞了钱,买药吃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根儿放下粪担,笑咪咪地走了过来。
“李根儿,六谷子可还好?”洪六公公忽然睁开眼问道。
“托你老人家的福,还过得去。”李根儿一边接过七姑奶奶递过的凳子坐下,一边回答道:“庄稼人,就是要做,做的多,就不怕它不长。”
“不做哪有得吃?”洪六公公重申了一遍他的观点。
“不做有得吃的也有,”李根儿接过话头,“只不过没有庄稼人吃的安稳—不是生灾,就是破财。前些天,粮店的张姑娘——她倒有得吃,可偏偏不安份,跑到山上去玩,玩就玩罢。回来还要到塘里洗手,洗么子手!——掉下去淹死了。我们做庄稼的,手抓屎抓粪,回家拿到东西就吃——照样生得壮实!”
“李根儿讲得有理!”洪六公公环顾四周,肯定道。
“有理!”众人一起点着头,争先恐后地朝李根儿笑。
李根儿更加得意了,讲得也更加起劲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后屋的根有儿,想炸野兽吃,结果把自己炸了个满身花;小河湾的三豹子—炸鱼,炸就炸呗!把火药点燃了,还放在手里不扔,显本事,手指炸断了两根;苗尖岩的王小苗,和朋友一起做生意,带了几千块钱,结果被朋友砍了好几刀,谋财害命!———朋友也不能滥交,朋友,朋友,有钱的时候是朋友,没有钱,鬼!朋友?杀了你卖。还是庄稼人好,本份!汗珠子换来的东西,吃得安稳。”
李根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挑起粪担上路了。
“庄稼人还是要做!”李根儿临走抛下一句话,严肃地看了大家一眼。
“李根儿,本份人!”洪六公公赞许道。
“本份?”五花婶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人…唉…做的命。”七姑奶奶嘀咕着。
大家一起恭恭敬敬地看着李根儿挑着粪担走进如火的太阳里。
后面扬起一缕尘埃。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