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福楼拜的星期天（文/跳楼先生）

我有一间房子，租的，面积不大，摆个桌子和沙发后，基本上就不允许更多的人在其间走动，平时里面整整齐齐，缺乏人气，因为忙，因为一直在外面，还因为一直都一个人。

人有时候就像一个不大不小的磁石，总免不了惹些红尘回来，碰不到好的，也只能怪自己的磁性不够或者两个人都在一个极上。当然，令人欣慰的是我有一大帮凡夫俗子一样的朋友，说不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生活过成这样，已然足矣！

小曹坐在桌子旁不停地吸烟，他是这个城市里我唯一的南方朋友，二十出头的年龄，前不久和那个上海音乐学院的听说是市委的女儿分了手，“距离”，他不停地说着这个词，我知道他很伤心。在我们这样一群“把房子建在海上”的人来说，距离并不能带来多少美感。相反会因为距离失去很多。

“年轻人，像你们这样的感情没有必要留恋。”，看着小曹被烟雾吞噬了的脑袋，成南大哥终于发话了，他是我们的大哥，内蒙人喜欢别人叫他大哥，而且一次不叫的话，他会很不高兴，他也抽烟，从他的口袋里总能发现很多老毛子（俄罗斯人）的烟，他说这样过瘾，我也试过，那些包装精美的烟儿比咱内地的烟要烈，这些呛人的烟把成南哥的牙齿和胡子都染成了深黄色，他在科尔沁草原上放了整整二十年的马，草原的风把他的脸和脾气刮得坚毅而成熟。

“大哥说得对，有了钱什么女人都有了。”老李手撑起沙发，摇晃了一下身子，这一摇晃把那屁股底下劣质沙发弄得哗哗作响。一个五大三粗的生意人。因为是生意人，不免挂上了奸商的称谓，老李并不老，汉人，听说父辈是温州人，三十六了吧，属狗，我来海拉尔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他虽然有内蒙人一样健壮的体格，却总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份属于生意人的精明与沉稳。他很有钱，每次一块喝完酒，老李就第一个冲到收银台去付帐。被我们戏称为“草原第一掏”。

小曹只是很抱歉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掐掉那支烧完了的烟蒂，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正在调试一台破旧VCD的我，笑着说道：“杨兄，成南大哥今天没把嫂子带来，说是怕你这地方不够用，难道嫂子最近几日发了福不成？”说着对成南大哥大笑了起来。

“哎，大老爷们的事，她来有什么用？”成南豪爽地跟着笑了起来。

“咳咳——，没见有女士在场么？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嫂子。”坐在靠墙沙发的多玉美一直看着在我房间里翻出的一本发了黄的外国小说，很聚精会神的样子，鄂温克女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带神灵护佑的眼神，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成南这样一个坚毅的男人弄得羞涩不堪，我们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哄堂大笑起来。

在小曹的一再催促下，那台二手的VCD终于出声了，是一首《草原在哪里？》，旋律很美，成南听得很入迷，还打着拍子哼了起来，老李看着成南陶醉的样子，不由得也醉心的笑得很甜。多玉美虽然很反感，却更在一旁缩得紧了。

那是一本莫伯桑的《一生》，我在念初中的时候就读过，大概是说一个漂亮而温顺的女孩约娜的吧，故事描写很感人，已经忘记这个女人最后的命运，但从多玉美的眼神里，我能感到那一定很感人，肯定很悲壮。

老李还在安慰小曹，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在烟灰缸里堆砌，像要堆一个古希腊城堡似的，没有止境，成南边听歌边向我说了很多有关呼伦贝尔的故事。除了铁木真，多尔衮，我还能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是白岩松，我不能理解这样一个排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至少令人新奇得不再寂寞。他们都是草原人的英雄。

五月真的来了，一连好几天的假期让草原人感到很不适应，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劳动节会不劳动，但我知道草原人一直在劳动，而且五月是一个最最忙碌的季节，他们的羊羔就要出生了，这就是生存的希望，乐趣的源泉。载着这些希望与源泉，他们坚强地过着这个漫漫假期。

老李一声令下，我们又要去大口大口的喝酒，大块大块地吃肉了。成南很兴奋，拉着老李取笑道，“第一掏，明天去包里，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李哈哈大笑，那笑声里充斥着太多的智慧和豪情。

多玉美将那本《一生》爱不释手地置到我胸前，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欢迎妹妹常来，我这里还有《福楼拜家的星期天》”。

福楼拜也该算一个最最真实的人吧，在我们伏案苦读这些经典巨作之时，却忘记了时间是从那一个个星期天开始的，五一，人们欢呼雀跃，额手相庆，这些生活里真正的福楼拜们，却在用一种自己的方式演绎着一个个动人而真实自己。

感谢神鹰，赐予了我这样一个延伸了意义的福楼拜的星期天。

跳楼先生2006年5月1日于海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