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最后的书写者和记录者
(2021-02-24 12: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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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礼仁大别山区域文学评论文化 |
分类: 文学评论 |
当即时信息瞬息万变般的通过网络铺天盖地地涌向我们的时候,当农业农村快步踏上现代化的征程而农村空心化倾向已然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的时候,仍然乐于坚守在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农村大地上从事着传统农耕劳作的农业生产活动显得难能可贵,甚至,一些地区已经将传统的农耕生产活动打造和包装成观光农业和旅游产业,通过农旅结合实现传统农业综合效益远远大于其本身的农业创造价值。这个时代缺乏的不是书写者——如果把每个在微信朋友圈、QQ、微博等自媒体上进行写作的人算起来,相比于那些真正意义上进行认真阅读的阅读者而言,这是一个书写者比阅读者还要多得多的年代。年华似水,岁月如歌,王礼仁先生,一位在大别山万壑纵横的褶皱中坚持耕耘的父老,一位在贫瘠的农村杏坛中默默耕耘四十余年的长者,在岁月从他身边匆匆流逝的时候,他不时用心地用他那捏惯了粉笔握惯了锄头的手,记录下他所经历的所感观的还有所听闻的世界,成为他独特视角下鄂东乡村世界重要的书写者和记录者。
相对于在电脑上一日万言或在网络上恣肆汪洋动辄出手就数千上万字的网络写手来说,王礼仁先生是一位慢缓的书写者,他所著的《燕子山人文稿》,全书18万多字,主要内容他断断续续共撰著了九年时间。唯其慢缓,才见其审慎;唯其“两年得三句”,其作品才大都是沥心之作。
《燕子山人文稿》内容非常丰富,有描写王龙清山秀水的写景散文,有记述王龙历史人文的文化散文,也有少部分根据他人口述或小时候听到老人讲的故事整理出来的民间故事和传说,还有部分记实、随笔杂文及他历年来创作的诗词等。文稿共分五辑,第一辑为“诗词文稿”,编汇了作者1970年代末至近年间断续创作的部分诗词、祭文。第二辑收录他自幼开始收集听闻到的民间故事和传说。这些故事和传说有的流传颇广,在鄂东和大别山地区妇孺皆知;有的具有较强的传奇性和明显的地域性。第三辑为“杂记”。所谓“杂”者,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杂文文体,另一方面我也理解为内容丰富多彩、包罗万象。这一辑收录了他撰写的介绍鄂东部分民间传统文艺活动如打拳、舞狮、灯戏、皮影戏、龙灯、竹马、采莲船等开展的详细流程,还附有部分“送福词”、歇后语、民间俗语等。诚如斯言,人们均已“无暇顾及前人传承下来的文娱活动,因而濒临失传或已失传。若将其恢复、传承下去,亦为磨子山的一大亮点”,这部分的内容,为记录和传承鄂东民间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现实和历史意义。第四辑为“话说王龙”,收录的是他多年来断续写作的有关他生于斯长于斯且早已将魂灵和生命与这里的山水融为一体的家乡的人文历史、地域地貌、名胜小景、环境植被、特色物产等。难能可贵的是,王礼仁先生凭着自己儿时的记忆以及通过相关考证,写下了《建国前王龙生产情况》《建国后王龙的嬗变与发展》等具有重要史料和标本价值的文字,为在浩如烟海的现当代记实史料中留下王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的有关详实的、可以遗世和传承的重要活体标本资料。第五辑为2016年至2019年间新近创作的部分诗文作品。
相对于重大历史事件和重大历史题材等宏大的叙事而言,《燕子山人文稿》观照的多是芸芸众生中的村夫野老、凡夫轶事等个体生命,在苍茫的历史长河中,他们的出现、存在和消失甚至都不会搅起哪怕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但亘古的历史是由人民创造和书写的,中华民族5000多年生生不息的悠久历史,难道不是更多的由作者笔下这样一个个鲜活的“王老三”“王绍珠”“王远松”们书写的吗?在中国灿若繁星的历史人物版图中,不是有无数个“王老三”“王绍珠”“王远松”们的形象吗?“王老三”“王绍珠”“王远松”们,是王龙众多先祖和子民的代表,更是无数憨厚、朴实、勤劳、善良的大别山人形象的真实写照。透过他们,可以看到,除了王树声、陈再道等将军们外,也还有无数像“王老三”“王绍珠”“王远松”们这样的普通的人物群像,他们,注重不是历史长河中的关键少数,但他们才是真实的最具大别山区域文化标本印记的个体生命。作者通过一个个这样穿越不同时间区间的个体生命,将大别山农村火热丰富的生活和广博的社会现实场景再现在我们眼前。
同样的,相对于中国名山大川的风景名胜,《燕子山人文稿》着墨的景观景点,显然没有水木清华的清朗秀丽,没有湖光山色的风光旖旎,更没有奇峰异岭的千岩竞秀。作者笔下的很多景点传说,普通和平凡得像大别山中一块常见平凡的石头一样——甚至其着墨对象本身就是大别山中的一块很普通的石头——平凡得人们都不愿意再去讲述,平淡得我辈都不屑去记录,但是作者通过全息成像般的描写和记录,为我们展示了王龙乃至整个磨子山村的山川地貌和人文传说。在他的笔下,家乡王龙处处有风景、处处皆美景。当阅读到他的这些弥漫着浓郁泥土芳香味道的文字时,更勾起了我对这片生于斯的土地的一份敬恭桑梓的仰望和珍重,更加深切地让我感悟到,家乡作为每个个体生命而言更是一种亘久的根底力量。
近些年来,麻城市一批有识之士先后搜集、整理和出版了一批地方文化文史研究图书,《燕子山人文稿》的出版,是从一个乡间知识分子的视角对麻城文化文史研究成果的一种补充。作者从最微观的角度、最底层的视角,把他所熟识和了解的鄂东乡间传统民俗文化活动,详实地记录整理下来,他记录的很多民俗活动和民间故事,由于传播范围有限,具有较强的独创性、原真性和原创性。从充满王礼仁先生个性语言特色的角度来说,《燕子山人文稿》更是一部具有浓郁的大别山乡间地域文化特色的作品,其作品的意义,为王氏后辈们寻根溯源、缅怀先辈并庚续优良家风,为助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根铸魂,都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
王礼仁先生伴随着新中国茁壮成长的步伐,幼年受过初级新式教育,后因慈母仙逝不得不过早地辍学回家务农。此后,又半耕半读接受完初级中学教育,随后大部分时间都辗转几所中学、小学任教。先生任教期间,十余次获麻城市(县)政府和市(县)教委嘉奖,所教学生参加各类比赛竞赛获奖无算。更重要的是,先生用他的言传身教、谆谆教诲,师范和教导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先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和勤俭朴素的美德,感染熏陶了无数大山里的学子,为无数在艰难困苦中艰难求学的莘莘学子照亮了理想的航灯。
王礼仁先生品德高尚,谦逊低调,一生严于律己、乐于助人。他既以中国传统儒家道德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教育子女、示范于乡邑,同时又以一名文化的创造者和知识的传播者的身份来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凡事让人非我弱,善良忠厚本性成”(《鳏居行》)即是他的真实自我写照。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他的子女,有2人在1980年代考取名牌大学,2人在1980~1990年代先后考取中专,多年来一直成为乡里美谈。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他的孙辈们也正逐步成长为各行各业的杰出人才。在我的记忆里,王礼仁先生的子女们,一直是乡邻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谢谢王礼仁先生,他像王龙垸头那棵挺拔的枫树一样,历经风雨磨砺而依然挺拔,饱经世事沧桑仍乐天安命。他把星散在王龙和大别山沟壑中的地域文化的珍珠拾掇起来,他为那些即将湮没在历史灰尘中的小人物立传,他为我们记录下大别山一个传统村落中的普通平淡的日常,他为那些平淡得称不上风景但仍然会有一些陆续消失在西电东送等现代化建设工程中的景观而作全影式述写,他为那些古老得90后、00后都闻所未闻的民间传说作抢救性搜集整理……
顺着王礼仁先生的笔端,我听见一个道德高尚的老人在娓娓讲述一些充满道德教理的故事,我看到了许多掩藏在生命深处的故乡的“原风景”……
礼仁先生,真礼者、仁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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