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云
回老家过年,对很多人来说,最纠结的问题就是礼数的问题。这些礼的问题很多都是与钱相关,是钱的苦恼。我的一个朋友却体会到另一种老人的压力:他回家过年,带着老婆孩子去看一对老年亲戚。亲戚六十多岁,家在农村,和儿子分家住。他带了一箱高钙牛奶作礼品。结果走的时候,老人一定要给他家三口人三个红包。他坚决拒绝,怎么能收老人的钱呢?但是老人追了两里多路,非得给他们。
他后来看到老人目光,倔犟、诚恳还有些委屈,似乎有泪光闪烁。对老人来说,这是老规矩,是礼数!他一辈子就生活在这种礼数规定的社会伦理中,朴素固执地认为做人决不能不讲礼。不接受他的礼,是对他的不尊重。这个礼,也是他的自我价值的评价体系,遵礼的人才是文明的、有尊严的人。
老人遵守一种古老的价值理念,尽礼,而我的朋友考虑的是实际问题:老人从哪挣钱?他没有自己的收入。还有那么多年轻一辈来拜年,都得封红包,他怎么承受?我给朋友建议:你干脆给他钱。朋友说:你不知道,按我们那的礼数,接了钱,总要添一点再回给客人。他接着说:你要是不去看他,那是对他不礼貌,肯定不好;去看他,还给他老人家添负担。你说多纠结!
我们从周公制礼开始,就是礼仪之邦。孔子念兹在兹的就是“克己复礼”,维护周的礼制。对我们的传统来说,“礼崩乐坏”,就是社会动荡、文明的毁灭,是重回原始野蛮社会。
礼,是调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原则,一种伦理的理想。礼乐社会则是美好的伦理关系的乌托邦:和平、有序、合乎理性、又出自真情。孔子的儒家,也是对周礼的强调。但这种根深蒂固的礼,就是“人情”,也是我们今天社会转型之中最大的困惑。一方面,新的社会组织方式下,人口大量地流动,以陌生人关系构成的城市工商业生活,需要法制制度才能组织好,才能有效率地运转。而这种礼制传统重视的“人情”关系的影响,使这种法制的真正实现遇到很大的干扰。
另一方面,实际生活中我们心灵所需要的一种维系和表达自己情感的礼仪,却也真的出现了困惑与混乱。还是我前面说到的那位朋友。他说回老家看以前的老师,见面都很高兴。一些感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总显得特别客气。要是我们有一种礼,对长辈表示特别尊重的礼,那我给他行个大礼他就知道了,那多好!是啊,现在我们没有这样的礼。钱文忠给季羡林磕头,总觉得滑稽。鞠躬也好像不对。
(关云 作家 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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