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欣

    许多人担心开发海上石油资源会造成环境污染，威胁旅游业，但其实海上石油钻探平台也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旅游目的地。

钻井平台的通俗文化解读

    在动身前往近海的石油钻井平台享受24小时的假期前，我对钻井平台在通俗文化中的角色做了个小调查。电影中经常出现钻井平台的身影，但是它们的出现往往用来渲染恐怖不安的气氛，这可能是因为它们在海中的起降让人联想到富有神秘色彩而又早已湮没于深海中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吧。比如007詹姆斯·邦德电影的制片人就喜欢让电影中的反面角色在巨大的钻井平台上出场，例如007系列中的《铁金刚勇破钻石岛》里的大反派恩斯·布鲁弗（Ernst Blofeld）的亮相。我还看过一部叫《钻塔游魂》（Rig Ghost）的恐怖电影，可是看到里面一个人因为被潜伏在钻塔平台上的恶灵附身而用大棒子把自己的同事打死的情节，我就看不下去了。后来我还看了一部1979年拍摄的电影《北海龙虎榜》（Ffolkes），这部片子肯定是第一部将故事背景设定在外海的钻井平台上的恐怖片了。安东尼·伯金斯在该片中饰演一位想要劫持北海的钻井平台来换取赎金的恐怖分子。我相信他是电影史上唯一的会在影片高潮时说出，“我要去厕所了，至少我得去厕所”台词的反角。

    作为一个有名无实的“人类试验家”，作为一个勤奋的专栏作者，我会去体验你们想要亲身体验的事情，只要这件事具有足够挑战性。但在一个在能源公司工作的朋友给这个去墨西哥湾的外海天然气钻井平台体验的机会之前，我还真地从来没有考虑过在这个地方度过我的假日。这也说明我为什么不是个百万富翁。百万富翁穆罕默德·阿尔法伊德〈Mohamed Al-Fayed〉计划在北海一座已经不再服役的钻井平台上修建一座宾馆，那个地区一向以狂风闻名。但现在看来，我这次既是度假，也是一次向能源开拓者致敬的朝圣之旅。

远离大陆的方舟

    一座钻井平台和一艘静止的巡洋舰没什么两样，除了晚饭后在钻井平台上会飘扬起莎拉·布莱曼的悠扬颂歌，另外，巡航舰内部的一切都被钻井平台展示在了外面。如引擎、发动机、机器的噪声、身穿满是油腻衣服的男人们这些通常是藏在巡洋舰内部的东西，都被大大方方地放在在外面。而所有的生活服务设施，如食物、床铺和乒乓桌都藏在远离阳光的平台深处。

    从新奥尔良机场搭乘直升机，要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旅途才能到钻井平台。从窗外看去，一幅海洋开采史的全景图就展现在眼前。我们刚一起飞，公司派来照顾陪同我的比尔·切莫尼斯基就告诉我，以前在外海开采就只依靠一艘停在水深3米处的驳船进行。他是美国海洋能源公司（Mariner Energy）的一位深水开采方面的专家。我们接着经过了一处开采60~90米水深处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平台，这也已经是上一代的开采技术了。我们再往前飞行了80公里，海底的大陆架下降，具有海下3000米开采能力的钻井平台在这里的海床上大显身手。这些被称为半潜式钻机的巨大机器是靠着浮筒浮在水面的，重达14吨的锚将其牢牢固定。

    我们飞行了225公里，进入墨西哥湾的腹地，迷雾中浮现出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塔，看上去像是乐高积木搭成的。这就是美洲洋（Ocean America）号。几分钟后，它就在我们眼前越来越大了。这座钻井平台长120米，宽60米，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还要大。从这座四方塔的最高点开始计算，塔顶距离海面270英尺。我们在直升机起降坪上着陆，第一个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美丽的深色头发姑娘，艾米·斯图亚特。她是钻井平台的安全官员，她告诉我她也会是我的室友。105位船员中只有5名女性。还有一位是压载控制方面的官员，其余的都在厨房工作或管理家政。

稀奇的访客

    艾米立刻把我带进室内，让我换上外衣。每个人在甲板上的工作区域都必须带安全帽，防风镜和前端包着铁皮的靴子。我发现艾米的安全帽后面贴着两张贴纸，一张上写着“我不是你妈妈”，另一张上写着“恶女”。她跟我解释说，她有一天发现帽子后面被贴了这些，但她一笑了之，并没有撕下来。为了避免在结构复杂的机器间穿梭时出意外，她让我摘下耳环和结婚戒指。这倒可以拿来做钻井平台假日游的标语：避免麻烦缠身，放下婚姻束缚！

    我们在下楼梯去往卧室的路上，一名工人两手各拿着一杯汽水经过。“你准备用哪只手扶栏杆啊？”她喊道，随后她向我解释说，因为现在钻井平台正在起起降降，所以规定必须扶着栏杆。

    钻井平台上并不经常会有来访者，他们对我此行的目的也充满了疑惑。艾米晚些时候告诉我，他们认为我非常神秘，身上充满着疑团。钻井平台上有无线网络，在我到这里之前，有几个人已经在Google上搜索了我之前在专栏里面写到的冒险。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写自己做了一次人体模特的经历。艾米告诉我，千万不要以为男人就不爱传八卦,大家在电话中已经传开了小道消息，说我之前曾经是《花花公子》女郎。我意识到，当我的直升机着陆时，他们对我的期待之情其实和美军官兵期待大明星帕梅拉·安德森来军队慰问没什么两样。

    艾米的房间就像一个舒适的船舱，床是内置在船舱里的上下铺，洗手池、壁橱、电视与厕所和沐浴间合为一体的。旁边就是4张病床的医务室。艾米身兼平台医生一职。最近的病人是一个刚刚开始学嚼烟草的小伙子，结果弄得自己恶心反胃。另一位下班后在直升飞机里晒日光浴，结果晒伤了。很多船员都会有昵称，他的外号现在就是“龙虾”。

    我们沿着走廊走去，绝大多数房间门上都有标志，写着“早上5点起床”或“下午5点起床”。钻井平台一天24小时运行，工人们轮流值班日班或夜班各12小时。对船员们来说，最不人道的就是平台上有专人负责叫大家起床。但除此之外，钻井平台上其他各种福利都相当好：敞开供应的食物，每天提供的洗衣服务和家务服务。船员们每两周轮一次班，然后就可以乘直升机回到大陆，在之后的两个星期苦力可以在家好好休整。他们住在从路易斯安娜州到华盛顿州一带。

丰富的平台生活

    钻井平台里的绝大部分内部装饰都是由量表、刻度盘和监视器构成的。但船上的厨房却是最忙碌的地方，因为要每天24小时供应食物。厨房里有四张气派的名牌长桌，桌上像自助餐厅那样在很大的蒸汽托盘中放着大量肉食和罐装蔬菜。艾米说，在钻井平台上你可以根据食物判断出今天是星期几，因为食物供应的时刻表是不变的：每周二和周六吃牛排，每周五是海鲜，每周日是炸鸡。我第二天到钻井平台上是周二，我和船员们早上10点钟一起坐下来吃饭，提供的食物是牛排大餐，配菜包括烤土豆、玉米、西兰花、花椰菜和饼干。我通常不会在一天的这个时间把盘子里给堆得满满的，可看到其他人如此努力工作，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胃口大开过。

    这里还有一家小型健身馆、一间桑拿室和一个休息室。休息室里放着破旧的沙发，两张乒乓球台，放着比较新的一些流行杂志和大屏幕电视。在钻井平台上可以接收到卫星电视信号。当我走进休息室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正义前锋》，两张乒乓球台上也正进行着激烈的比赛。这样的场景让我之前的幻想破灭了，我还以为在平台上的工作人员们会雕刻贝壳或唱水手熟悉的歌曲来打发空闲时间呢。艾米让我先观看一遍介绍平台安全教育的电影，这部片子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时刻在心里念叨着：“永远不要站在吊起的重物下面。”

高收入、高产出

    笑脸常开的莱斯蒂·克里斯特勒斯（Rusty Critselous）是钻井平台上的钻探主管，他放下手中的活，陪我参观平台一周。他花了不少功夫想向我解释清楚情况。美国海洋能源公司很担心在这次半度假半采访的游览之后，我会不小心在文章中泄露公司的秘密。于是在我的采访笔录中，莱斯蒂的解说通常是如下风格的，“我们能把所有管道都连接起来，然后使用连在轴上的管道悬架。接下来我们会打开有些闸门，往井里灌点空气，关上井并且放开管道悬架上的开关，然后打开机器，让井里的轴承转动，还要关上封井器。”我觉得，如果我会在钻井平台上遇到詹姆斯·邦德的宿敌，邪恶的布鲁佛的话，我会觉得他是一个喜欢猫并从事石油化学研究的老好人。

    莱斯蒂之前曾经连续在平台上待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监督4个钻井项目的顺利完成。他是受聘于美国海洋能源公司的独立承包人。美国海洋能源公司是一家油气探测和生产公司，隶属于专门提供钻探设备和服务的钻石海上钻探公司（Diamond Offshore Drilling）。

    我们驻足观看5名工人将30米长的管子像一根根饮料吸管一样精细地联结起来，然后通过甲板上的一个洞，将管子放到深海去。他们的工作有种壮美的感觉。当在这里的钻井完成之后，海洋美国公司和员工将会前往另一个可能的开采地点，油气资源将会通过管道从海床输出。

    就像监狱、军队和大学学生会等一切封闭的机构一样，钻井平台上有着明显的等级制度。钻井平台上级别最低的人被称为“非技术工人”，有些才19岁。他们负责维护，卸载供应品和钻井基本技术在内的各类工作，每年能挣到5.2万美元。如果他们工作努力的话，会被提升为“油井修建工”，那时他们的责任会增加，收入也会更高。如果某个国家的热血男儿们不想在钻井平台上工作的话，那这个国家一定有问题了。

    在平台上，经常给人置身格列佛游记中巨人国和小人国的感觉。要想到达海床下的油气层，需要先在2000米深的海水中铺设管道，还要接着在海床上钻探2000多米，总深度和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差不多。在4000多米深的海底，他们还要用一根直径23厘米的管道才将石油或天然气运导出来，管口的大小和一只晚餐碟差不多。之后，天然油气将会通过海底管道传送100公里，一直输送到近海的加工平台。经加工的油气会再经过160公里的管道被输送到陆地上，经过进一步加工后销售。但这也是基于地理学家准确地预测了天然气资源的结果。“你觉得你知道你想要开采出什么，但是一切都是猜测。”海底工程师比利·莱辛（Billy Ledsinger）说。如果地理学家的预测没有错的话，美国海洋能源公司估计会在2008年开采出新的石油资源。

能源与旅游不能兼顾吗？

    莱斯蒂带着我到处参观设备时，我眺望无边无际的海洋，海面上零星地漂浮着黄色的海草。莱斯蒂说石油钻探平台成为了候鸟的避难所。几周之前，一大群蜂鸟还刚在甲板上休整过，之后又有一群紫色的燕子来这落脚。艾米说有时这些鸟已经筋疲力尽，当它们停在甲板上时甚至会沉沉睡去，她去抚摸它们的羽毛，它们都不会醒过来。

    晚上六点我又大吃了一顿晚餐，还外加两大碗冰淇淋。三个小时后，艾米护送我穿过了钻井平台。在那儿，一群焊工正在离海面30米高的地方垂钓。梭鱼和剑鱼都是钻探平台附近常见的鱼类，有人指给我看一道道蓝色的闪光，那是一群鲯鳅鱼游过。几分钟的时间里，焊工们就将一条10斤重的金枪鱼提上水面。他们把鱼从钩上卸下来，又将它丢下去，它“啪”地一声摔回水里，我想这种高度对于金枪鱼来说无异于从金门大桥上跳下。在甲板上这边是一幅更加和谐的景色，有人吊在白色的门廊上，面对着北方前后摇摆，而这个方向的陆地依然远在视野之外。

    我们回到房间，艾米将空调功率调高，声音压过了扩音器模模糊糊的各种通告声。我睡得特别香，钻井平台轻微地摇动让我觉得像是回到了母亲怀中。我也发现在海湾中间，我的过敏症状全都消失了，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空气比大陆上要干净许多。

    最近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内务部想要将近海石油和天然气开采扩展到目前禁止的弗吉里亚州。环境保护主义者当然反对，认为这对旅游行业会带来潜在的损害。但是为什么要在旅游业和石油开采业之间做选择呢？这两个行业完全可以共同发展！市场宣传也会很有吸引力：不限量供应的食物，在直升机上享受日光浴，从30米高的平台上海钓，只是不提每天早上5点钟会响起闹铃催人起床的事就好。

好吧，可能我和穆罕默德·阿尔法伊德都疯了，没有人会想要在钻井平台上度假。但是任何来到石油平台上游览过的人，在去其他地方度假时，但他们用手指轻轻一按打开暖气为房屋取暖，或是在炉子上生火时，都会对这一切的来之不易深怀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