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忠女人：骑士的爱情
　　梁发芾
　　欧洲的中世纪中期，骑士阶层流行一种“效忠妇女”的风尚。与长期轻视妇女的风气形成对比，宫廷-骑士爱情出现了。不过，骑士们效忠的女人，可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上流社会的贵夫人，或者是待字闺中的公主，或者是已为人妇的王后 ，伯爵夫人，侯爵夫人等等。
　　法国历史学家加斯东·帕里斯对这种宫廷骑士爱情总结了4个特点，一是非法的，隐秘的，二是男人对男人的服从，三是男人努力使自己更加完美，以赢得贵妇的青睐；四是这种规则是一门艺术，一门科学，一门美德。等。
　　美国人莫尔顿·亨特的《情爱自然史》写了一个典型的骑士，他的名字叫尤里克，而且这个尤里克把自己效忠女人、讨好女人、取媚女人的经历，还写成了一本书，就叫做《效忠女人》。
　　这位尤里克心中的偶像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比他年龄大许多。但他没有勇气向她表达爱情。他成为骑士后，就四处比武，用比武的辉煌胜利作为献给公主的礼物，但是公主对此无动于衷，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他放肆无礼，不合时宜。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的丑陋相貌：他的豁嘴。尤里克深受鼓舞，因为这表明公主已经注意到了他。尤里克于是拿出关公刮骨疗毒的勇气，毅然让医生把他的豁嘴给缝上 了。这样终于感化了公主，公主捎信给他说，他可以参加一个赛马会，可以享有和她单独交谈的殊荣。但是，当她近在咫尺 的时候，尤里克忽然激动得说不出话。公主被激怒了，骂他是骗子，。
　　后来尤里克托人传信向公主求爱，公主指责他诈称为爱她而战时失去了一根手指。尤里克听到后，居然断然砍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装在匣子中送给公主。这举动，让人想起《聊斋志异》中的秀才孙子楚。这位孙子楚爱上了魅力的阿宝姑娘，但他长了六指，阿宝开玩笑说，要不是六指，就嫁给他。孙子楚于是用斧头剁下了指头，又几经波折，终于赢得阿宝的爱。这个尤里克用自残的方式终于震动了公主，公主回信说她将日夜端详这个指头。尤里克受宠若惊，决心用惊人的壮举赢得爱情。但公主仍然刻毒地捉弄他。她指定他装扮成麻风病患者，跻身于向她乞讨的麻风病人当中；她通知晚上约会他，让他拽着绳子爬上窗户，正要亲吻时，公主又突然放松绳子，让他跌落到下面的臭水沟中。这位公主又命令他为她征战四方，尤里克欣然应允，不过这次公主大发慈悲，决定把爱情献给他，邀请他入宫陪伴她。这位尤里克追求公主15年，打败了无数的武士，收缴了无数的刀剑、头盔，都是为了得到这个公主的爱。那么他得到的爱是什么呢？据说公主允许他吻她，拥抱她，甚至可能还允许他赤身裸体在床上爱抚她。等等。
　　欧洲的中世纪的中后期，骑士的爱，大体就是这样。追求爱情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成为一名能骑善斗的骑士，因为你“装备精良，英姿飒爽，爱慕你的人就成群结队”。而骑士表现自己的手段，就是像尤里克那样热衷比武。比武就是得到贵夫人的爱，就是为了效忠心中爱慕的女人。这一点，德国人约阿希姆·布姆克的《宫廷文化》一书也有详细的叙述。
　　约阿希姆·布姆克说，如果有贵妇出席，比武的宫廷骑士特征就更突出了，因为骑士比武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所倾慕的女性的荣誉，有些比武甚至是女性提出的。当时的一首诗说：“男人比武增身价 /女人因此把它夸/参加比武，才像个骑士”。一位叫做M.v.克劳恩的骑士在比武中屡建奇功，得到众多女子的欢心；但他所追求的贝阿蒙特的伯爵夫人还要求他在紧靠她的住所的地方举办一次比武，以此作为他忠实于她的证明，理由是她还没有见过比武。M.v克劳恩欣然从命，极其铺张地修了一条豪华的旱船，出现在贝阿蒙特的伯爵夫人面前，并把比武的事向全国广告。当时大量的文学作品和历史记载描写了宫廷妇女观看比武的事，有的妇女从城堡上往下观看比武，还让人给他们送去珠宝饰物，条件是“他们要成为她们的骑士，为了这些女人顶住对方的进攻”，有些比武场所的选择，也是为了让宫廷妇女从主堡上看得到骑士们是如何卖命的。自然，有贵妇观看的比武一定会更加精彩，虽然有人说比武变得更加文雅，不过我想也许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魄，为了不辱贵妇的荣誉，比武会更加激烈。
　　《宫廷文化》说，当时的一本叫做《追求者之歌》的法语著作说，贵妇们在宫廷里讨论骑士，“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优秀的骑士？为何喜欢马上比武？年轻的骑士为什么要全副去副武装起来？为什么要穿新衣服？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饰品、绶带和戒指分给别人？他们为什么高尚而善良？为什么能避免做恶事？为什么喜欢向女人献殷勤，喜欢爱抚和拥抱女人？”答案是他们作这一切“只是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Con(法语，女性生殖器)”，“一切良好的行为都是为了得到它”。
　　骑士们比武原来并不是为上帝而战，而是为“Con”而战，因此，当时的教会对此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的。神职人员列出了比武的七宗罪，而第七宗就叫做淫乱，“因为他们一心想着讨好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的欢心，习惯了被她们看作比武高手，随身携带女人所赠送的爱情信物”。教士的指责切中肯綮。通过比武向贵夫人献媚，效劳，正如动物界那些雄性动物通过展示自己美丽的羽毛、皮毛和体力甚至生殖器来取悦雌性，本质上是一样的。
　　骑士的爱情，以取悦、效忠、献媚贵夫人为特点，其实是追求一种婚外的通奸关系。前面所说的那个15年锲而不舍的骑士尤里克，就有自己的妻室。他追求爱情，实质是追求通奸，文雅点说，也是追求婚外情。不过有趣的是，按照《情爱自然史》的说法，正是这种对通奸的渴望和追求，却导致了欧洲历史上妇女地位的提高和对婚姻关系的重新理解和定位。此说法是否正确，存疑待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