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上天报应的皇帝苻生
　　梁发芾

　　五胡时期，群雄逐鹿，其中氐人苻坚建立的前秦政权，影响甚大。苻坚率大军南下，饮马长江，投鞭断流，准备一举灭掉偏安东南的东晋王朝。但是遇到的对手是著名的谢安。淝水之战，苻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铩羽而归。不过苻坚的失败仍然无损于他既有雄才大略又有仁爱之心的良好形象。五胡16国的数十位国君中，唯一值得称道的，我看大概就是苻坚了。
　　但是，苻坚前面的那个皇帝苻生，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他的残暴统治，却令人发指。
　　这小子小的时候就是一个无赖，只有一只眼睛。他的爷爷苻洪开玩笑说，我听说眼瞎的孩子只有一行眼泪，是这样吗？苻生就拿刀子狠刺瞎掉的眼睛，鲜血淋漓，说，这也是一行眼泪。苻洪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如此残忍，鞭笞他，并要求苻生的父亲，也就是苻洪的儿子苻健杀了他，免得破家亡国，但苻坚的父亲苻雄劝阻，苻生就留下了一条命。
　　他的无道和残酷，非常不可思议，如同儿戏。他的将领强怀战死后，强怀老婆拦路要求封他的孩子，苻生居然用箭射死了这个可怜的寡妇。他老爹死后他还在服丧期间，就游饮自若，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一次喝酒中因为有人还坐着，没有醉犯，居然拿弓箭射死劝酒的人，百僚吓坏了，“无不引满昏醉，污服失冠，蓬头僵仆，生以为乐”。一次在咸阳故城宴请群臣，迟到的都被当场砍了头。
　　如果有人劝谏，苻生就会下令杀死劝谏的人，而一个传播小道消息的人则被他剜出了心脏。“左右或言陛下圣明宰世，天下惟歌太平。生曰 ：‘媚于我也 。’引而斩之 。或言陛下刑罚微过。曰 ：‘汝谤我也。’亦斩之。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这样反复无常，官员们也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反正左右是死。
　　有一次，苻生下书说：“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万邦，子育百姓，嗣统已来，有何不善，而谤讟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刑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当时猛兽吃人，迷信的大臣奏请禳灾(虽然不起作用，但爱心可嘉)，而苻生却说 ：“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能累年为患也。天岂不子爱群生，而年年降罚，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将助朕专杀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为怨天而尤人哉！”
　　苻生的残暴，今天看来是十足的变态。他可能患有一种虐待狂的疾病，以残酷地折磨生灵为乐。“生如阿房，遇兄与妹俱行者，逼令为非礼，不从，生怒杀之”。“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另外，这个皇帝因为一只眼睛是瞎的，可能也有严重的自卑情结，他忌讳一切能够让人联想起他的生理缺陷的词语，体现出他极度虚弱自卑的人格特征。“既自有目疾，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曾经让太医令程延合安胎药，问了一些药剂的问题，程延说 ：“虽小小不具，自可堪用 。”苻生以为讥其目，“凿延目出，然后斩之”。
　　苻生是皇帝。中国历史上的皇权专制制度，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一切权威，他有权作任何事情。因为君权神授，帝王是上天的儿子，上天派儿子下来放牧牛马一样的百姓，世间百姓谁能把皇帝怎么样？因此，苻生的做法，正是在身体力行中国古代的皇权专制思想。而如果不是皇帝有这等大权，天下英雄又何苦冒着全家老”灰拿鸬姆缦眨追兹ブ性鹗裁绰!中原逐鹿，英雄喋血，正是看中了皇权的无上好处。
　　皇帝权力来自上帝赋予这种思想的可怕后果可能也引起思想家们的反思。董仲舒们可能也见证了不受约束的皇权比如秦始皇汉武帝的权力后，一方面论证君权神授，另一方面也设想出了一种制约的手段，这就是上帝通过灾异祥瑞之类警告或表彰牧民的帝王，如果他做得好，上帝满意，就会将一些符瑞以表彰帝王，如果上帝不满意，就会通过地震日食山崩地裂等等来警告和谴责帝王。
　　董仲舒的这种学说在此后一直是大臣们用来反对皇帝胡作非为的有效武器。不少帝王确实慑于上帝的警告，不得不有所收敛，而一些大臣也往往借灾异而向皇帝提出意见建议。但是，皇帝到底能不能听进去，能不能容纳，能不能敛迹，完全决定于皇帝到底是一个糊涂的唯心主义者还是精明的唯物主义者。比如苻生，这个伟大的唯物主义皇帝，从来不信有什么上帝神灵，所以，用上天的警告劝谏他，不但是对牛弹琴，而且只能加速劝谏者被处死的步伐。有一年，左光禄大夫强平乘着灾异劝谏说 ：“元正盛旦，日有蚀之，正阳神朔，昏风大起，兼水旱不时，兽灾未息，此皆由陛下不勉强于政事，乖和气所致也。愿陛下务养元元，平章百姓，弃纤介之嫌，含山岳之过，致敬宗社，爱礼公卿，去秋霜之威，垂三春之泽，则奸回寝止，妖昆自消，乾灵祗祐皇家，永保无穷之美矣 。”苻生听了，大怒，以为妖言，凿其顶而杀之。
　　一个连上天报应也不相信的皇帝，人们是不会有任何办法制约他了，惟一的办法就是推翻它，消灭他。苻生执政两年，无人能够制约，在他准备杀死他的一帮兄弟的时候，这些不甘引颈等死的哥们发动了宫廷政变，废掉了仍然沉醉在美酒之中的皇帝，不久就杀了他，苻生死的时候年仅23岁 ，本来正值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