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仕宦之道
梁发芾
古代的人怎样走上官场？走上官场后又如何当官？《红楼梦》虽为小说，但细看《红楼梦》，其实也可了解一端。因为《红楼梦》用最形象的笔，写出了这些。虽然作为艺术品，而且尤其是以爱情为主的小说，它的重点并不是写古代人怎样当官。
贾珍的官是世袭来的。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说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贾代化两个儿子，长子敷早死，次子贾敬袭了官。但贾敬一味好神仙之道，儿子贾珍就提前袭了父亲的官。自然，贾家袭官的，不止贾珍一人。
贾政的官是皇帝恩赐的。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贾政自幼酷爱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不料贾政父亲贾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帝抚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贾赦袭官外，还额外赐贾政一个黉门监生，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中甚是不自在”。于是就想买官。正好遇到前来吊丧的太监戴权，戴权说，“是倒凑巧，正好有个美差。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日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１５００两银子。送到我家里。还剩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没功夫应他。既是咱家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这个卖官老手戴权（此“戴”莫非是“三个代表”的“代”？）这段话有这么几个含义，一是表明与贾府关系非同一般，别的哪怕是节度使也还没功夫理他呢；二是表示虽有这个肥缺，但人家拿１５００两银子来求，你还不也准备这个数字的银子？轻而易举地报出了这个官位的价格；三是我老人家办这事不过小菜一碟，这要个履历就可以。贾珍写了履历后，问把银子送到部里公事公办呢，还是私下送到太监手里，戴权说：“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１２００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戴权以私下办理收１２００两银子的价格看似给了贾珍一个八折的优惠，慷皇家之慨卖了个人情。明明自己想私吞那１２００两白花花的银子，却偏说这样是让贾珍不吃亏。但谁知他到底给别人是什么价格，而且谁知道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空缺。这真是一个极其老到的卖官高手。这么一个交易，贾蓉轻而易举地买了个五品官。
因为贾家是王公大臣，弄个什么官当当简直易如反掌。国家的官位本来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要什么，尽管说就行了。但对于贾雨村这样开始并没有什么背景的穷酸书生来讲，通向官场的路就曲折复杂多了。他没有祖荫可以利用，也没有银子可供花费打点。他只有靠读书应试挤羊肠小道进入官场。即使这样，他还穷到没有上京赶考的路费盘缠，须甄士隐资助才能上路。不过他一考即中，果然做了个不大不小的老爷。谁知就因为他没有靠山，又恃才傲物，在官场的斗争中很快被排挤出局，成了一个闲人，只能为人家当家教度日。而再次入仕，就不能再靠科举。这时候经别人指点，他开始用上中国官场是最常见的攀龙附凤的办法。先是借助贾家女婿林如海的推荐，又低三下四地作了权势熏赫的贾政的侄子，由贾政推荐，又官复原职。
贾政、贾珍、贾蓉、贾雨村的仕途道路，是中国古代入仕的四种典型道路，也可以说是古代官吏“蔚乃闹职旆ㄋ奶跚道。这四种办法绝对保证不了“纬鲇判愕墓倮衾础Ｖ灰纯茨撬母龉僭痹谌紊系谋硐志颓宄了。
贾政平时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但他昏庸无能，刻板僵化，终日除了与几个拍马溜须的清客喝茶吟诗外一无所长，一无所能。
贾珍更是荒淫无耻之极，聚众赌博，淫丧儿媳，与兄弟、儿子同淫小姨子，无所不为。
贾蓉在官场上正经是干什么的咱们不知道。但他有乃父作风，而且荒淫到了乱伦的地步。无论是他的姨妈还是婶婶，都毫不顾忌去淫乐。
至于那个职业政客贾雨村，他复出后，官当得不能再脏。为讨好贾政的舅子、权势威赫的王子腾的欢心，胡乱判了自己大恩人英莲被人拐卖的案子，后又为讨好贾赦，竟为区区几柄古扇，弄得石呆子家破人亡。
专制集权社会的入仕道路为官之道，就是这样。正因为这个道路的不正当性，虚伪性和他的蝇营狗苟性，使颇有点民主气质的贾宝玉，就深恶痛绝这帮家伙，称其为禄蠹宦囊，拒绝读书应试，宁愿同一帮姑娘们终日嘻乐玩耍。

（２０００年11月初稿，2006年1月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