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红楼第十一回

之

探望可卿的那些人

可卿重病期间正值贾敬生日，各方人士借拜寿之机探望可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贾珍痛心疾首，恨不得代秦氏受罪，尤氏却是外热内冷，而且小动作不断阻止凤卿过度接触；贾蓉置身事外，宝玉却泪如雨下；凤姐感同身受心酸不已，王夫人冷漠的两句场面话说的不痛不痒，还阻止宝玉探望，本文就以这个视角来分析探望可卿的那些利害关系人。

贾珍和尤氏的态度

可卿病重，贾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遍寻名医，接见宾客脸上都有抑郁之色，让冯紫英看出了情况，这才推荐张士治病，当听说可卿每天见大夫都要换衣服时，更是担心可卿病情加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卿死后，贾珍悲愤异常，恨不得代秦氏而死；相比之下尤氏对可卿那就是表面的情分了，可以说这对婆媳各怀鬼胎，相同点是都不约而同在他人面前表白对对方的好感。秦氏在凤姐看她时说“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看”，这明显是虚伪的谎言了，要不是贾珍的强暴，她怎么会忧郁过度成病呢。尤氏先是在众人面前表示对秦氏病情的忧虑，然后是金寡妇来兴师问罪时，尤氏长篇大论的说一通可卿的病情和自己对儿媳的担忧，虽说有先发制人、堵对方嘴的意思，更多的是有表演的成份，然后是在贾珍面前格外的表现出对可卿的关心，还有在王夫人邢夫人面前的表演。为啥这婆媳俩要在外人面前营造亲如母女的现象呢，因为在《第七回之焦大醉骂背后》一文中，我们分析了原因，焦大的惊天醉骂，好比把天捅了个窟窿，正因为扒灰事件闹的合府都有所耳闻，尤氏虽然心中嫉恨交集，表面上却偏要对媳妇更疼爱和睦，以压服众人口声。秦氏虽然心中有鬼，面子上也更孝顺，且不时对人表白婆婆确实对自己很好，也是去人疑心的意思。

尤氏的这些表演虽然蒙蔽了大部分人，但是在凤姐探望可卿一事中却露出了内心的真正态度，凤姐和可卿素来交好，如今可卿病重，且又赶上贾敬生日，凤姐自然要多安慰她几句了，尤氏居然打发人来催了好几回，凤姐儿禁不住她三催四请，只得告辞了出来，就见到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走来，说“我们奶奶见二奶奶只是不来，急得不得了。”可能有的读者会说了，可能尤氏这么急促的找凤姐有事情吧，那我们就看这后续的事情，先贴上文本：

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见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呢。尤氏笑说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住着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于是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亲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亲家太太和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又心里不静。”尤氏说道：“太太们又不常过来，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儿，天还早呢。”(11回)

凤姐到达宴席现场后，大家都点了很多戏了，并不是等着凤姐来点戏或有什么别的急事。这不有些奇怪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尤氏对可卿很痛恨，并不希望凤姐他们多交流安慰，你看她把凤姐催来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明显有不满的调侃意味，潜台词就是咱姐妹感情淡啊，你抛下咱们这么多人，自己娘儿俩说体己话去了。尤氏知道可卿病重需要安静，希望有人安慰，她偏偏要阻止人去探望，偏要弄出许多动静，连王夫人都考虑到说可卿病重，贾珍夫妇心里不静，没心思招待大家，你看尤氏的话语，尤氏说：“太太们又不常过来，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儿，天还早呢。”，本来尤氏客气一下，大家也就散场了，结果因为尤氏的热情挽留，大家天黑吃完饭才回荣府，而且又是接连几天的热闹。尤氏对可卿的冷漠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可卿死后，尤氏装病不出，更是透露出对可卿真实的态度。

贾蓉和宝玉的态度

作为可卿的丈夫，贾蓉的表现可以用置身事外来概括，可卿病情好坏与他无关，丈夫该做的的活都被贾珍承包了，他主要忙活的不是可卿的病情，而是贾敬的生日筹备活动，张友士诊断了可卿的病情后，文本说贾蓉是个聪明人，不往下细问了，不是一个丈夫应有的表现，如果是真的爱妻子的男人，那肯定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节奏了。尤其是在凤姐询问可卿病情的时候，贾蓉皱着眉头，表现出不耐烦的表情，文本中他说“不好么！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人家好心询问他媳妇病情，他居然不耐烦的回答，好不好，你难道不会自己去看看么，对可卿的厌恶之情可见一番。

宝玉的表情可以和贾蓉做对比，看到可卿的病容，宝玉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可卿位列金陵十二钗之一，和宝玉的关系可不一般，她是宝玉的性启蒙老师，在《第五回之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状态考》一文中，我们知道在警幻仙子的梦警教育中，可卿承担着让宝玉从众生相的皮肤滥淫向对天下所有的闺阁女子极尽关爱的意淫潜质转变的责任，在删去的章节里，宝玉和可卿应该是有较多互动情节的，可卿在宝玉心里占有重要地位，在听说可卿亡故后，宝玉急火攻心之下口吐鲜血，连夜赶过去探望。

可卿字“兼美”，“兼美”就是宝玉性幻想中十全十美的爱人。它反映了贾宝玉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具有黛玉和宝钗的一切优点，这种“兼美”愿望甚至还包含着秦可卿，她是第一个在宝玉内心深处的印记，是宝玉潜意识中的青春偶像。尽管这个少女既不是黛玉，也不是宝钗，也不能说就是秦可卿，而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少妇身影的叠合形象。所以，对于心中最美的情爱之人的死，宝玉才会吐出血来。

王夫人和凤姐的态度

在看望秦可卿的态度上，王夫人和凤姐是最爱憎分明的一对，可以说王夫人天生就不喜欢秦可卿这样的人，她素来最憎恶年轻貌美又有点招摇的女子，黛玉、晴雯、芳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秦氏貌美风流，虽说温柔和顺，从她卧房中的摆设以及与贾珍的扒灰流言看来，素日也不免有些风流妖娆，王夫人自然看不过眼。但是贾母最喜欢这样的女子，说她是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王夫人虽然不喜欢可卿，平日碍于贾母的面子，也不便表露，如今便懒怠去看她，一句客气话就打发了，我们先贴上文本:

凤姐儿说：“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儿媳妇，我再过去。”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他，倒怕他嫌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宝玉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瞧秦氏去，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去罢，那是侄儿媳妇。”于是尤氏请了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11回)

当凤姐说要去看望可卿时，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她，倒怕她嫌闹得慌，说我们问她好罢。”这一句听来明显是面子情，其实根本没有去探望的意思，当听说宝玉也要去探望时，王夫人知道儿子的脾气秉性是阻拦不了的，但是特意嘱托说：“你看看就过去罢，那是侄儿媳妇。”把王夫人的话语翻译完整了，意思就是你去看一下就赶紧回家吧，那毕竟是侄儿媳妇，你是长辈，不便去看望的。如果说王夫人碍于长辈的面子，没有去看小辈的礼，但凤姐儿也是婶娘啊，她要去看秦氏，王夫人却让代好，她自己儿子去探望，就赶紧拿礼仪来压人，厌恶可卿的心态表露无遗，宝玉素来于可卿亲厚，王夫人是知道的，她生怕这个宝贝儿子被可卿勾引坏了，一直避免他们有过多接触。在这里邢夫人的一句话把她的智商暴露了，尤氏在向大家叙述可卿病情，在可卿病了很久请了很多医生诊治的情况下，邢夫人居然还来一句自作聪明的话语，“别是喜罢？”，王夫人凤姐都不问这句话，就她来问，明显是笨到家了。

凤姐和可卿确实是亲如姐妹，源于他们相似的经历和处世之道，可卿是宁府当家人，凤姐是荣府当家人，可卿上面有尤氏，凤姐上面有王夫人，两人经常在一起沟通两府家事，又年龄相仿，性格都争强好胜，成为挚友是很自然的事情，病成那样子，当看见凤姐来探望时，可卿仍然挣扎要起来行礼，要不是病的实在是不能起床，贾敬生辰这样的大日子，可卿肯定也会出来帮忙张罗的，事后凤姐和尤氏说：“我说她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 。凤姐儿不愧是可卿的知己了。可见二人要强的性格都是一样的啊。后来凤姐不也是“恃强羞说病”么。直至把自己身体熬垮，她俩这样要强，这样尽力在众人面前周全，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讨长辈的欢心，稳固和提升自己的地位么。如今白白的委屈劳累了一场，大病面前，什么都没有了。难怪凤姐看她时，她要说“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有了”呢。张友士说起秦氏的病源，说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日积月累，遂成沉疴。这几句真是至理名言，说的又何止秦氏一人呢，凤姐也是在病倒后，才懊悔以前做事不留余地，以致骑虎难下，遭人怨恨，同样的还有袭人，在端午时节被宝玉脚踢吐血，才灰了争荣夸耀之心，想想这些可怜的人，真令人辛酸。

                                                                                                                                王一贴

                                                                                                                              201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