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红楼第七回

之

求凤姐办事的那些人

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些个亲戚朋友向自己伸手求援，凤姐作为贾府当家人，求她办事的人就更多了，这些求她办事的人对凤姐的态度也呈现出人走茶凉的态度，本博文就来分析那些求凤姐办事的人。

周瑞家的求凤姐办事

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在《第二回之贾府百年历史探析》一文中，我们知道冷子兴是搞古董买卖的，交友广泛，神通广大，却也有点多嘴多舌，因为口舌之争被人告到衙门吃了官司，因为和贾府的重要渊源，所以来求丈母娘依仗贾府的力量来摆平这官司，此时的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重要陪房，这时候凤姐接手管家不过几年的时间，周瑞家的就起着一个重要的中介力量，来连接和沟通王夫人和凤姐之间的联络，可谓位高权重。凤姐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女婿的官司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叫个事儿，看见女儿心慌意乱的来求人，高傲的嘲笑小户人家没经历过啥事，急成这样。晚上就凤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周瑞家的再次求凤姐是在45回，这次求凤姐却没有那么顺利了，我们先贴上文本：

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我评评。”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45回)

贾母让大家凑份子给凤姐过生日，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凤姐的权利和声望达到人生顶峰，偏偏周瑞家的儿子来捋虎须，在生日当天喝醉扔喜馒头不说，还骂凤姐的人。这是公然的犯上作乱啊，赶紧撵出去了，凤姐豪不顾及周瑞家的面子，估计周瑞家的也求过凤姐，但是没有效果。这时候的周瑞家的在凤姐面前，重要性已经下降了，所以央求赖嬷嬷来求情。那么凤姐果真是连王夫人脸面都不顾及了么，即便是凤姐一时冲动撵人了，平儿为什么也不提醒呢，这其实凤姐的策略而已，在自己生日当天，为了自己的颜面和威严，她撵走周瑞家儿子，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对策，趁着大伙都在，她知道必定会有人来劝说，所以执意要撵人，果真赖嬷嬷就给她打圆场，凤姐脸上有光彩了，让周围人看看太太的陪房我都敢说个不字呢，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没有深厚背景的人呢。凤姐此举看似高明，其实是弄巧成拙了，在80回后，凤姐失势，周瑞家的少不了会落井下石。凤姐被休也肯定有周瑞家的因素在里面。

净虚尼姑求凤姐办事

净虚尼姑是水月庵的主持，净虚并不纯净，亦不空虚，处处为权势，财势奔走，充当掮客的角色，她第一次出现就显得异常忙碌，我们先贴上文本：

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剌往那里去了？”智能儿道：“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父见了太太，就往于老爷府内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呢。”周瑞家的又道：“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曾得了没有？”智能儿摇头儿说：“我不知道。”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周瑞家的道：“是余信管着。”惜春听了笑道：“这就是了。他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7回)

这尼姑带着徒弟智能儿一大早就来贾府，先去拜见好佛的王夫人，然后和寺庙供给负责人余信讨要十五的香油钱，然后把徒弟留在贾府，自己急急忙忙的去于老爷府里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可见这尼姑打着佛门的旗号，在各个名门大家之间流转，充当掮客的角色。老尼姑求凤姐办事是在15回，这尼姑为长安县张财主来求凤姐，张家把女儿许配一家，然后悔婚要选另外一家，要借贾家权势强行退婚。凤姐为了三千两银子，瞒着王夫人弄权铁槛寺，葬送了张金哥和守备之子两个年轻人的性命。凤姐借贾琏的名义让来旺儿去办理此事。可怜贾琏还是苏州办理林如海丧事，瞒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凤姐和净虚两个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可谓是棋逢敌手，净虚用激将法打动凤姐，然后赶紧来一句“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表明这次帮忙是有巨大报酬的，凤姐又说不为钱，又说只给小厮做盘缠，这其实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冠冕堂皇的场面上的话，而净虚也是心知肚明，也不戳破，自然顺着凤姐的意思说，二人的对话其实一句真心的都没有，都是在逢场作戏。凤姐是为了钱，而净虚帮张财主家办成此事，自然也是有巨大报酬的。凤姐图一时的钱财，却为自己埋下祸根，后来贾府事败，这些求凤姐办事的人全部都成了揭发她罪状的功臣。

贾蔷求凤姐办事

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和贾蓉是好兄弟，在《第四回之红楼梦里的同性恋现象》一文中我们对此已经有详细的分析。大观园工程是一项投资巨大的贾府重点工程，每个工种负责人都能从中捞到好处，贾政是总指挥，贾珍贾琏是项目监理。贾珍让儿子贾蓉负责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这可是肥的冒油的差事。作为贾珍嫡系的人贾蔷，自然也是有好差事的，贾珍让他去负责苏州采买小戏子，小尼姑。这也是个捞钱的好活儿，同样作为项目监理的贾琏本来也有自己的打算的，听说贾珍安排了贾蔷，贾琏有些犹豫，这时候是凤姐的帮忙强行让贾琏勉强同意，这背后又隐藏怎样的秘密呢，我们先贴上文本：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凤姐忙向贾蔷道：“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16回)

大观园的工程是贾珍贾琏哥俩一起负责的，虽然贾珍安排了贾蔷采买戏子的差使，却还要得到贾琏的同意才行，，而贾蔷不像贾蓉，很早就帮着贾珍做事了，贾蔷一直是纨绔子弟的做派，从来没有负责过像样的贾府工作，因此采买戏子的重要差事，贾蔷这样没有工作经验的人是不适合胜任的，聪明的贾蔷开始走后门，求凤姐来说服贾琏，代价就是同意凤姐安插几个自己的人手，好处大家一起捞。而这个肥缺位置，早就有人盯上了，贾琏的奶妈赵嬷嬷早就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来捞个好差事，因此暗中求凤姐，凤姐虽然答应了，但是还得和贾琏说一声才行，毕竟他才是公开的大观园工程项目监理，因此才有了吃饭时间赵嬷嬷和凤姐一唱一和来激将贾琏的好戏，在凤姐的软硬兼施下，贾琏勉强同意了贾蔷这个差事，又将赵嬷嬷的两个儿子塞了进去，而贾蔷犹问凤姐贾琏要不要什么东西，这份人情自然是从公费里支出，凤姐贾琏表面上是拒绝了，却留下伏笔：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果然是老江湖，相形之下，贾蔷显见得头回办事，太过兴头，做得现鼻子现眼的。但这表现也没错，在上级面前，原不需要做得滴水不露，露点破绽更能拉近距离，贾琏的批评里透着把贾蔷当成自己人的亲狎。

在采买戏子的事情上，贾琏把贾蔷当成了自己的小弟，而在此之前的12回，贾蓉贾蔷早就成了凤姐的心腹了，帮凤姐一起捉弄贾瑞，凤姐其实是欠了贾蔷一个人情，我们先贴上文本：

那贾瑞只盼不到夜上，偏生家里有亲戚又来了，直等吃了晚饭才去，那天已有掌灯时候。又等他祖父安歇了，方溜进荣府，直往那夹道中屋子里来等着，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干转。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音，心下自思："别是又不来了，又冻我一夜不成？"正自胡猜，只见黑魆魆的来了一个人，贾瑞便意定是凤姐，不管皂白，饿虎一般，等那人刚至门前，便如猫儿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嫂子，等死我了。"说着，抱到屋里炕上就亲嘴扯裤子，满口里"亲娘""亲爹"的乱叫起来。那人只不做声，贾瑞拉了自己裤子，硬帮帮的就想顶入。忽然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照道："谁在屋里？"只见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臊我呢。"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回身就要跑，被贾蔷一把揪住道："别走！如今琏二婶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他。他暂用了个脱身计，哄你在这边等着，太太气死过去，因此叫我来拿你。刚才你又拦住他，没的说，跟我去见太太！"

贾瑞听了，魂不附体，只说："好侄儿，只说没有见我，明日我重重的谢你。"贾蔷道："你若谢我，放你不值什么，只不知你谢我多少？况且口说无凭，写一文契来。"贾瑞道："这如何落纸呢？"贾蔷道："这也不妨，写一个赌钱输了外人账目，借头家银若干两便罢。"贾瑞道："这也容易。只是此时无纸笔。"贾蔷道："这也容易。"说罢，翻身出来，纸笔现成，拿来命贾瑞写。他两作好作歹，只写了五十两银，然后画了押，贾蔷收起来。然后撕罗贾蓉。贾蓉先咬定牙不依，只说："明日告诉族中的人评评理。"贾瑞急的至于叩头。贾蔷做好做歹的，也写了一张五十两欠契才罢。贾蔷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担着不是。老太太那边的门早已关了，老爷正在厅上看南京的东西，那一条路定难过去，如今只好走后门。若这一走，倘或遇见了人，连我也完了。等我们先去哨探哨探，再来领你。这屋你还藏不得，少时就来堆东西。等我寻个地方。"说毕，拉着贾瑞，仍熄了灯，出至院外，摸着大台矶底下，说道："这窝儿里好，你只蹲着，别哼一声，等我们来再动。"说毕，二人去了。

贾瑞此时身不由己，只得蹲在那里。心下正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哗拉拉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头一身，贾瑞掌不住嗳哟了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战。只见贾蔷跑来叫："快走，快走！"贾瑞如得了命，三步两步从后门跑到家里，天已三更，只得叫门。开门人见他这般光景，问是怎的。少不得撒谎说："黑了，失脚掉在茅厕里了。"一面到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是凤姐顽他，因此发一回恨；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一夜竟不曾合眼。（12回）

这次名义上是凤姐整贾瑞，其实从策划到实施整个方案，都是贾蔷在一手操办的，贾蓉只是个配角，贾蔷是个出色的导演。首先让贾蓉假扮女人，等贾瑞上钩了，贾蔷开始出场，文本说“忽然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照道：‘谁在屋里？’”，这个经典的抓奸时间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时间慢了容易穿帮，时间早了贾瑞不容易上钩。而贾蔷正好在贾瑞脱了裤子的时节点燃烛光，抓个现行。让贾瑞无处可逃。

当贾瑞想跑的时候，被贾蔷一把揪住道：“别走！如今琏二婶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他。他暂用了个脱身计，哄你在这边等着，太太气死过去，因此叫我来拿你。刚才你又拦住他，没的说，跟我去见太太！”——贾蔷是有备而来，有条不紊，先用王夫人弹压住贾瑞，然后施法。当贾瑞服软告饶时，贾蔷道：“你若谢我，放你不值什么，只不知你谢我多少？况且口说无凭，写一文契来。”——直奔主题，马上摊牌要钱，纨绔贪婪嘴脸显露无遗。当贾瑞不知道如何开收据时，贾蔷道：“这也不妨，写一个赌钱输了外人账目，借头家银若干两便罢。”——又一次有备而来，机变丛生，完全控制事态进程的发展，不使中断。当贾瑞完全服软后，贾蔷先讹诈50两银子放自己口袋，然后帮贾蓉也讹诈50两，摆平同伙，利益均沾，下次才可再次合作。讹诈银子是自己的目的，捉弄贾瑞才是凤姐的目的，因此在结尾，贾蔷又有神来之笔，浇了贾瑞一头屎尿。他居然还跑来叫：“快走，快走！”——你看把他忙得，居然扮演起报信的角色。此处的“跑来”、“快走，快走！”使得一场闹剧收的干净利落，一路鬼斧神工，真真鬼才。

此前的“闹学堂”一节，贾蔷还是幕后操作，暗中调拨几句，算个背影出场，那么至此惩治贾瑞一节，贾蔷便正式跳到了幕前，具体实施，其干练的能力，在一派纨绔嘴脸中，被实实在在地渲染出来。应该说，通过惩治贾瑞这件事，在凤姐眼中真正得分的人是贾蔷而非贾蓉。贾蔷的人物形象和办事能力，通过这一节纨绔恶行，得以丰满的表现。也得到了凤姐的正式承认，所以极力在贾琏面前撺掇同意贾蔷是苏州采买戏子。算是对贾蔷此前帮忙的回报而已。而另一个心腹贾蓉却被凤姐抛弃，在后面贾蓉和贾琏结成同盟，在尤二姐之死事件上帮贾琏出谋划策对抗凤姐。

                                                                                                                                王一贴

                                                                                                                               2014.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