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边火车站很小,也就只有三股轨道。每天从这轰轰驶过的大都是长长的货车,但因为是山边县城所在地,故也有客车停靠。只不过太少了,就上午十一点到昆明的快车停,虽说只有三分钟,但也足够让空寂了一整天的月台,热闹一番了。要乘车远走高飞的青年.身后跟着的是一群泪汪汪送亲的队伍.游子终归来的中年人搀扶着望眼欲穿接儿子的母亲。总之,是林林总总,各式名样的人们都齐聚在了车站月台,笑声和哭喊声汇焦在开车铃响时.当绿油油的列车驶出车站,慢吞吞爬进远方黑漆漆山洞后,山边车站很快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铁轨尽头的信号灯孤独的亮着红光。
 谁也想不到,打破山边车站多年沉闷的_____是从空中飘来的一个甜美女孩的声音:“旅客们,从成都开往昆明的189次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请买好票的旅客排好队剪票进站…….”。
这圆润,清甜的普通话,在70年代初的山谷里回荡,唤醒过往人们对渐渐远去时光的美好记忆,也引发了许多人对这声音的无限好奇心。
 今天,谁也无法知道,当时.铁路部门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要在这靠着大峨山,伴着大渡河水的山沟小站设立车站广播员。紧邻县城?非也,山边站离县诚还有几十里山路呢。不管怎么着吧,十七岁的秀姑就这么扎着一朿黑黝黝的大辨子来了,成了首位也是最后一位——山边火车站唯一的一位女广播员。
 其实,山边车站的生活很苦,每天十里八里的也见不着个人。但这种艰苦对秀姑来说已经不是事了。她刚从更大的大山沟走出,三年多的下乡知青生活让她感到这里已经是天堂了。少小无猜的她,就这样每天乐呵呵生活着,虔诚般地播着那几句重复的话语。
 只是,秀姑没有想到,她的声音,已经给这死气沉沉了多年的小站,激起了层层涟漪。
 
2.      
山边站虽小,却也五脏六腑齐全。全站40多号职工.
大体分为三个专业:运转.
货运和客运。秀姑属于客运,这里还算女同志居多的部门,当然,这些女同志大都上了点年纪,属于婶婶.
大妈级的。运转几乎就是清一色男子汉队伍了,从正副值班员到调车组.
再到搬道员。不过这群大男人大部份都已在当地成了家,有的娶了当地女的,休班就弄弄屋后的小菜地,每天过着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小日子,生活的到也悠哉悠哉。不过,单身汉在车站的生活可就枯燥乏味多了,一日三餐吃在食堂,下班后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灯下看书解闷了。
 
林渝佳虽说刚满25岁,可能是这山沟小站的枯乏生活磨去了他責春棱角,他总是沉默寡言,不拘言笑,让人看起来象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了。其实林渝佳属于耐看型,瘦高个,双眼皮,高鼻梁,白衬衣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他性格太内向,又很少同别人交谈。所以车站的人对他的过去知道的不多。林渝佳是搬道员,搬道房本来就离车站很运,在大山下山洞口旁,是进站信号灯下的一座很小很小的小房子。搬道员的工作其实很简单,也就是有火车要来了,站在门口,手持信号旗,用目光迎来送往火车。加上上一个班总有几钩调车活,出去搬下道,然后向调车长打几下信号旗完事。当然每过一天,搬道员还得上夜班,不过工作同白班大同小异。区别是手上的信号旗换成了信号灯而己。
来山边车站工作快三年了,林渝佳总是单调地重复着他的工作与生活。这个从大城市重庆来的青年,本怀着对生活的美好憧憬,然而时运不济,由于父母被划上右派,可怜的林渝佳只好低头做人了。
林渝佳应该算是有文化的,出生书香门第,从小学习成绩优秀,只不过,因为没有高考制度,他只能选择工作,并且希望离家越远越好。他想把自己藏的越深越好,右派儿子的这顶帽子,实在把林渝佳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在三年多的时间里,车站的人总是看见林渝佳低着头,孤零零从冷清清站台走向更加冷清的搬道房。时移世易,斗转星移,人们总是看不见林渝佳的笑脸,仿佛他从生下来就没笑过一样。
然而人们都错了,林渝佳其实也有他自已的快乐,只不过这快乐是姗姗来迟些。最近他快乐的特别多,并且快乐的是那么地会心.
甜蜜。这样的快乐是藏在心底的,外人无法察觉到罢了。确切地说,林渝佳的快乐始于一个声音的出现,它太好听了,它太美了!也许,在别的地方也能听到这种声音,但这是一个处于封闭了的山沟小站。这声音在这里是那样地特别,又是那样的亲切,它在车站的上空飘荡,它实实在在地撞击着林渝佳那本属年轻的心脏。
不错,是秀姑的广播声吸引了林佳。从第一次听播音开始,他就坚守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每天上午十一点,林渝佳总会停下手中的一切,倾力去听那声音,而且是屏气凝神去听,生怕这声音会溜掉。因为,这声音给林佳带来的是美好,是幻想,是生命中第一次听到的华美乐章。
 
3.      
山边车站忽然间来了个女播员,而且听说她还很背景,这当然就成了这小站里的特大新闻了。
站长梁大雁这几天有些上火了。这位上过志愿军前线的老战士此刻有些坐不住了,秀姑是他老上级,老领导的大闺女。把17岁的秀姑安排在我粱大雁的地方工作,那是分局领导对我的信任。车站这些职工家属们,背地里.对一个女孩子议论纷纷象什么话,还瞎捣鼓什么背景什么呀,这怎么行,这不乱套了,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不是小事。
  梁站长穿着他那套早褪了色的老军装开始串门了。他神情严肃地告诉那些爱贫嘴的家庭妇女:“人家秀姑同志根正苗红,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背后瞎搀和,我饶不你们男人。”最后,粱大雁以中共边山车站支部书记身份宣布:秀姑同志已光荣成为中共预备党员,是党的培养对象。
 梁大嘴的这几招管用了,对秀姑的议论消声灭迹了。不过,粱站长终究没想到:在林渝佳心中刚升起的那股热血,他这把火是怎么也浇灭不了的。
 
 
林渝佳心里荒漠太久了,好不容易让秀姑这股清泉浇出了新芽,他能不让它快速增长吗。
 没过多久,林渝佳终于见到他心仪己久的声音了。中午刚走进食堂门口,他就听到了秀姑那熟悉地不能再熟的声音了,远远望着正在窗口打饭的秀姑,比他想象中要矮小了许多,不过林谕佳并没有失望,因为秀姑的背影是那么地娇小玲珑,打扮更是干脆利落,特别是那一朿齐腰辨子很是显眼。秀姑对厨房师傅说话,语音亲切,一点沒有干部子女的架子,这些都更让林渝佳对她倍添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