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图书馆觅得一部《中国小说50强——受戒》(汪曾祺小说集)。原本欲找本沈从文的书来品读,不想图书馆实难觅得。沈先生的《边城》。我是读过几遍的,其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恬淡自然的人文气息以及随之带来的人文关怀至今仍令人神往。之所以想找本类此的小说,大概是最近心里不太宁静,颇为浮躁,而且心情也不太清爽。汪先生的小说确承其师沈先生的那股恬淡自然而朴素归真的气息,不禁令人羡慕那样的悠然生活。
我至今只读了其中的三四篇:《异秉》、《受戒》、《大淖记事》、《徙》,现仅从此出发,稍抒一己之见。
如沈从文小说中人物的特性,他们都没有多少知识,或者说根本没有知识,但他们身上焕发出的那种亲切自然,心中的毫无瑕疵,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羞愧的无地自容,这毫不夸张。
《异秉》主人公王二乃是市井中逐渐发达起来的一个小摊主,靠自己的勤劳、诚实、质朴,一步步地从小摊主到小门面再到不错的门面。而此时,其它同行却有的已经萧条的难以为继,甚至关张大吉了。当与张汉(轩)在一起闲聊时,说到任何成功人士都有“异秉”,也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大家的敦促下,王二只是诚恳的说:“大小解分清”,又解释道“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这就是王二所谓“异秉”了。——看似幽默的回答却蕴含着深奥的道理。试问:当我们中某人稍有名气或成就之后,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会怎样回答?也许会谦虚地说比别人早起会儿,晚睡会儿,多想点儿,多做点儿,这样的回答倒也贴切——
一般这么认为。这样的回答也从另一面反映出,你自己是非常认可别人对你的崇敬和敬佩的,非但不表明你自己谦虚,反而证明自己非常得意于所取得那一点成绩。而此处王二的回答其道理就在于此,让人眼前一亮,内心为之一振,不禁令人生畏。
《受戒》的主人公明海、英子,是两个非常熟悉的人物。他们之间的那种朦胧而又天真的爱情,还有他们的那种童稚的对话——“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你说话呀!”明子说“嗯。”“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明子大声地说:“要——!”在读到此之后,我并没有感到他们多么可笑,而是令人敬畏,因为他们是如此的诚实,言语那样的真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心口一致,表里如一。真向往这样的生活——心如明镜,一尘不染。看看自身,天天就像戴着一副面具在生活,心里想什么往往不敢直说,不是保持沉默,就是七绕八绕的讲来讲去,讲得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这样的活着是不是太累了?
《大淖记事》依然是讲的爱情故事,一段崎岖的爱情经历,两个近成年的少年,小锡匠十一子和巧云。小锡匠帮助老锡匠化锡,巧云在院子里织席子。二人相去不过十几米,虽然隔着篱笆墙,从不说话,但二人的心早已在一块儿了。但小锡匠觉得她可望而不可及,但又很想。他不知道该不该追求,一方面,巧云的父亲业已残废,母亲更是在女儿3岁时出走,家庭仅靠巧云织席为生;巧云其人长相本来出众,为人善良,十一子心慕已久,且巧云也有此心。二人彼此互相思念却从不吐露心声。而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她这样的家庭现状,老锡匠反对他们来往。曾经,小锡匠再巧云划破手指时为其吮血;曾经,在巧云溺水时救过她一命;曾经,巧云送水给他们父子喝。一切在不可能有结果的情况下,进行着。不幸却发生在这对本来很不幸的情侣身上,巧云被保安队的六号长强暴了。无助的巧云诉之于十一子,由是,十一子更加同情她,二人屡次相约,周围人除老锡匠被瞒外都知道了,都能理解这对苦命鸳鸯。然而,祸不单行,小锡匠因此被保安队打成重伤,老锡匠被感动,更被气坏。他联合所有的同行将保安队告到县政府。官司打赢了,小锡匠也在巧云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可以进食了。最后,又是平实而又充满真情的对话。巧云问他(小锡匠):“他们打你,你只要说不再进我们家门,就不打你了,你就不会吃这样大的苦了。你为什么不说?”“你要我说吗么?”“不要。”“我知道你不要。”“你值么?”“我值。”“十一子,你真好!我喜欢你!你快点好。”“你亲我一下,我就好得快。”“好,亲你!”这样,一个姑娘照顾着两个废人,忙活着三张嘴,巧云从衣姑娘变成一个小媳妇——虽苦犹乐!
人的感情并不需要用多么花哨的语言来表达,相反,花哨的语言表达不出真挚的感情,往往真挚的感情来自于极其平淡的几句问候,极其平淡的文字。这也可以称之为真情似水吧,如水一样的平静、安详、清净、晶莹,而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难以言尽的,难以用文字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