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拾遗:吴天玺纪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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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拾遗:吴天玺纪功碑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又被称之为“三段碑”或“三断石”,在南京有两处可以看见这样的碑,一处是在夫子庙景区尊经阁后的敬一亭前,而另一处则是在中国近代史遗址博物馆(即南京总统府)景区内的夕佳楼旁。
由“夫子庙景区”北入口进入景区,沿贡院西街向南行走约200米左右至一丁字路口,转向西侧行走约80米左右,便可以看见“尊经阁”,“吴天玺纪功碑”就在“尊经阁”后的院落中。
经由“尊经阁”进入后院,后院两侧皆有房屋及廊道,庭院正中数级石阶之上为一平台,平台上方为“敬一亭”,而在敬一亭东侧的下方,竖立着一块石碑,便是“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
敬一亭前,卫山下的这座“吴天玺纪功碑”,为上世纪八十年以后,依据宋拓本重新摹刻的石碑,石碑的前后和上面都安装有保护作用的玻璃罩。
在碑的旁边,有着一块中英日韩四国文字的“《天发神谶碑》(三段碑)”说明牌,其内容为,“《天发神谶碑》又名《天玺纪功碑》,三国时期东吴天玺元年所刻,该碑在东晋时折为三段,故又称‘三段碑’。《天发神谶碑》原在巌山,折为三段后,先后在现金陵大报恩寺、瞻园、孔庙等处陈列,明代嘉靖中移入尊经阁下,清代嘉庆十年夏毁于火,残片埋于卫山下。《天发神谶碑》是我国古代十大名碑之一。该碑书法雄伟劲健,字体上紧下松,留有篆书遗意。为传承传统书法艺术精髓,特依据宋拓本重刻此碑立于卫山前,以供观者鉴赏。”
隔着玻璃,可以看见碑上的文字。碑的上方,有“吴天发神谶三段碑图”字样。
另一处的“吴天玺纪功碑”,在中国近代史遗址博物馆(即南京总统府)景区内的夕佳楼旁。
从长江路292号“南京中国近代史遗址博物馆”(即南京总统府)景区南门处进入景区,向北行走100米左右转向西侧的喣园,沿太平湖边的步道向西北方向行走,大约150米左右至夕佳楼旁。
夕佳楼,建于清代同治9年(1870年),因落日时余晖映照,景色绝佳而得此名。
夕佳楼,西侧廊道的墙壁上,镶嵌着两块石碑,便是“吴天玺纪功碑”,只是周围没有任何说明标识。
喣园内夕佳楼旁的“吴天玺纪功碑”,为清代宣统元年(1909年)两江总督端方,根据宋拓本请名手重新模勒精刻而成的,据说,碑的背面还刻有端方的题跋。端方为何要复制“天发神谶碑”?端方在题跋中曾言,“阮文达公曾摹刻两本分置扬州、杭州两府学,而江宁顾阙如也……”,两江总督署的位置正是当年东吴宫城所在地,想必是端方身处故地,借物抒情吧。
托忒克·端方(1861年至1911年),字午桥,号陶斋。满洲正白旗人,历任陕西巡抚、河南布政使、湖北巡抚、湖南总督等职,后任江苏巡抚,代理两江总督,官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
这两块碑石之所以保存完好,与嵌于喣园夕佳楼旁的龙墙之中不无关系,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石碑用石灰覆盖才幸免于难。
两块石碑底色黝黑,字迹清晰,手笔细腻,刀法老到。摹刻此碑者为清代书画家姚京受。姚京受,字巨农,号书园,安徽桐城人,工书画篆刻,师从张祖翼,摹刻传神,水平很高。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称此碑为清代江宁知府余霈元(1766年至1831年),根据甘熙家中收藏的明代拓本,“以三石刻之,连属其辞,砌置堂右”,先是放置在江宁府学的明伦堂,几经沧桑,仅剩下了两截,镶嵌于喣园内夕佳楼西侧的墙壁之上。清代陈文述撰《秣陵集》中有“江宁太守余霈元以旧拓本重摹勒石”的记载。
有资料记载,1997年10月26日曾进行实地调查测量,两截碑大小不一,南北排列。北边一截宽1.91米,高0.79米,18行,93字,完整字91个,残缺字2个,与现存拓本对比,应为上段;南边一截宽1.74米,高0.77米,16行,80余字,完整字近70个,残缺字10多个,与现存拓本对比,应为中段。两段石碑的材质并不相同,其中部分文字已经漫漶不清,至于石碑的第三块,至今下落不明。
这两处的“吴天玺纪功碑”,都是后世之人摹刻之作。在一些典籍文献中记载了有关“吴天玺纪功碑”的来历……
唐代许嵩撰《建康实录》卷四中记载,“四年春,吴郡上言掘地得银,长一赤,广二分,上有年月字,因赦,改元天册元年。吴郡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长老相传云:‘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静。’至是湖忽开通,或云当太平,青蓋入洛。后主以问奉禁都尉陈训,训曰:‘臣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退而谓人曰:‘青蓋入洛,将有舆榇衔壁之事,非吉祥也。’又于湖边得石函,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又改元为天玺元年。立石刻于巌山,纪吴功德。案,《吴录》:其文东观华覈作,其字大篆,未知谁书,或传是皇象,恐非。在今县南四十里龙山下,其石折为三段,时人呼为段石冈也。”
宋代张敦颐撰《六朝事迹编类》卷八“三断石”中记载,“吴后主天册元年,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字。又于吴郡临平湖边,得一石函,中有一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元天玺。遂立石纪吴功德。按《建康实录》云:县南三十里,西接牛头山、丹阳云岩,东路有大碣石,长二丈,折为三断,此纪功之碑也。今移在府治中,可辨者二百余字,漫灭者五十余字。杨修之有诗云:‘孙吴纪德旧刊碑,埋没蟠螭与伏龟。惆怅石冈三断在,至今犹似鼎分时。’”
元代张铉撰《金陵新志》卷十二中记载,“吴后主纪功三段石碑,实录:吴天册元年,吴郡临平湖忽闻开通,或云当太平,青盖入洛,主以问奉禁都尉陈训,训曰,臣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又于湖边得石函,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元天玺,立石刻于巌山,纪吴功德。案:吴录其文东观令华覈作,其字大篆,未知谁书,或传是皇象,恐非。在今县南四十里龙山下,其石折为三段,时人呼为段石冈也。黄伯思《东观余论》曰皇象书,人间殊少,惟建业有,吴时天发神谶碑,若篆若隶,字势雄伟,相传乃象书也。今江宁县,有段石冈,盖旧立碑处。据丹阳记,晋宋时已折为三段,内一石上有转运副使胡宗师刻字,言此石在府南天禧寺门外,半埋于土,因辇置转运司后圃寿思亭,时宋元祐六年,此石历八百十有五年矣。盖又不知何年,自巌山徙至城南也。转运司,今府治,此石在紬书阁前后,又徙锦繍堂前碑阙中,归附后,改臺治,此石欹仆扵地,其一段缺坏,盖尝为人鑿以他用,而不果也,其第二段处,有襄阳米芾四字,亦为人磨砺几尽……”。
明代顾起元撰《客座赘语》中记载,“吴后主纪功三段石碑,一曰《天发神谶碑》,一曰《天玺碑》(华覈作,皇象书,《琐事》又定为苏建。今在府学尊经阁下)。”又云,“府学中三段石碑。按:《实录》:吴天册元年,吴郡临平湖开。又于湖边得石函,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元天玺,立石刻于岩山,纪吴功德。其文乃东观令华覈作。黄睿《东观余论》曰:‘皇象书,人间殊少。惟建康有吴时《天发神谶碑》,若篆若隶,字势雄伟,相传乃象书也。’戚光《续志》云:‘象书独步汉末,况体兼篆籀,诚宜居周鼓秦刻之次,魏钟繇诸碑勿论也。其石四方,面背阔书各八行,两傍狭书囗行。其文书满三方而虚其一,辞虽不可读,其可识者百八十余字。首曰「上天帝言」,次曰「天发神谶」,曰「囗谶广多」,曰「将军裨将军关内侯」,曰「诏遣中书郎」,曰「章咸、李楷、贺囗、吴宠、建业丞许囗等十二人」,曰「永归大吴,上天宣命」,曰「文字炳朗」,曰「在诸石上」。其后又别书曰,「兰台东观令」,曰「巧工九江」,曰「吴郡」,曰「东海夏侯」。此盖列与事之臣于正文之后。东观令时为华覈,碑辞虽未易读,大抵犹秦碑刻制尔。’”
清代《道光上元县志》中记载,“吴后主纪功三段石碑,一曰天发神谶碑,一曰天玺碑(华覈文,皇象书,琐事又定为苏建书,非篆非隶,最为奇古,原刻在巌山,今在府学尊经阁下)。”
清代陈文述撰《秣陵集》中“天玺元年纪功碑”中记载,“天玺元年纪功碑,《吴录》以为华覈文,《东观余论》以为皇象书。旧在段石冈,元祐中移置漕台后圃,明初又移置江宁县学尊经阁下。碑毁于晋季,石凡三段,形如覆臼,字列三面而虚其一,字多驳蚀。按《吴志》云:天册元年,吴郡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于是改元天玺。又言临平湖壅塞,复开,于湖边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余,刻上作皇帝字。八月,又言历阳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汉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又吴兴阳羡山有空石,长十余丈,石室所在,表为大瑞,于是改元天纪。总孙皓在位十六年,凡八改元,言符瑞者累累,未几,青盖入洛庙社屋矣。符瑞之事果何有哉!碑字铦厉奇崛,董广川以为汉隶,杨东里以为八分,朱竹垞以为在篆隶之间,然不若谓之篆书为确也。近毁于火,江宁太守余霈元以旧拓本重摹勒石。楚九州渚,汉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太平之主非孤谁,大帝逮孤四世矣。临平湖边石函启,天册改元作天玺。历阳山石灿文理,天玺改元作天纪。十五年中八改元,童昏作事乃如此。君不见代汉者当塗,高石马文大讨曹。西京谶纬此流弊,古来符瑞皆言妖。乃祖远迓罗阳王,乃孙亦设平虑郎。作法于凉古所训,赤乌之赤黄龙黄。阿童战舰方龙骧,明年青盖入洛阳。
民国时期出版的一部笔记资料《花随人圣庵摭忆》,其中有秋岳撰《「天发神谶碑」之存毁》一文,叙述了此碑存毁期间划分的三个时期。
“碑在冈上”为第一时期。“碑立于秣陵南之巌山。《丹阳记》:山东大道左,有方石长一丈,勒名题赞吴功德,孙皓建。又一则云:巌山东有大石碣,长二丈,折为三段,因此名冈,是此碑即在断石冈,至宋时尚存,亦名为丫头石。”关于“丫头石”,宋代《梅宛陵集》中有《丫头石》一诗,诗云,“丫头石虽断,文字未全讹。年算赤乌近,书疑皇象多。几时经霹雳,异代见干戈。更与千秋看,松煤定费磨。”诗下注云,“此碑也,在金陵断石冈上,有吴大帝字焉。”以此诗推之,碑断为三,或为雷所震击。
“碑移天禧寺”为第二时期。“张铉《金陵新志》云:‘今江宁县,有段石冈,盖旧立碑处。据丹阳记,晋宋时已折为三段,内一石上有转运副使胡宗师刻字,言此石在府南天禧寺门外,半埋于土,因辇置转运司后圃筹思亭,时宋元祐六年,此石历八百十有五年矣。盖又不知何年,自巌山徙至城南也。转运司,今府治,此石在紬书阁前后,又徙锦繍堂前碑刻中,归附后,改臺治,此石欹仆扵地,其一段缺坏,盖尝为人鑿以他用,而不果也。其第二段处,有「襄阳米芾」四字,亦为人磨砺几尽……’”此是宋元祐年间,此碑已由冈移至天禧寺,又辇至转运司后圃筹思亭,至元英宗至治年间,升至庙学门左。
“尊经阁毁,此石亦毁”为第三时期。“由此时直至庚申石毁,其间数百年,有重大审定及发明。如乾隆四十四年秋间,翁覃溪亲到江宁县学尊经阁下,手量三尺,校定尺寸字数。如王兰泉《金石萃编》称,碑断折三段,合之止数尺许,证明《丹阳记》长二丈之妄。又《两汉金石记》,验明一石折为三段之无可疑,证明吴山夫此碑非一石所折说之妄……”至于石毁的时间,说法各异。《江苏通志稿》《天发神谶碑》下注,“碑断为三,故称三段碑。原在江宁县学,嘉庆年毁于火。今存拓本。”叶昌炽《语石》卷十中称,“孙吴‘天发神谶碑’,旧断为三,在江宁府学尊经阁下。庚申之劫,毁于兵燹。”根据记载,府学乃毁于清代嘉庆十年乙丑五月廿八日。《同治上江两县志》卷八中云,“嘉庆十年(乙丑五月二十八日),尊经阁毁于火,各书版及吴天玺纪功碑(俗称天发神谶碑,文曰三段碑)烬焉,总督铁保、藩司康基田重建之,以为尊经书院。”
吴天玺纪功碑“立于秣陵南之巌山”的“段石冈(断石冈)”。《江宁县志》中记载,段石冈,在巌山下,即吴主皓,天玺三段石处,因名。”朱偰撰《金陵古迹图考》中云,“巌山在牛首东北,高106.2公尺,冈岭丛礴,溪壑重叠。《寰宇记》云:其山岩险,故曰巌山。宋孝武帝改曰龙山,亦曰南山。俗名凤凰山;明韩宪王葬此,又谓之韩府山……。《建康志》引《丹阳记》云:巌山东道有大碣石长一丈,刻勒銘题,赞吴功德,孙皓所建也。今无可考。”《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记载,“断石(地名),寰宇记:在江宁县南二十里,有大碣石,长二丈,折为三段,故名,碣即吴皇象书也。舆地纪胜:段石冈在县南三十里,西接牛头山,有吴纪功德碑,孙皓所建,后移置学舍中。”
吴天玺纪功碑,虽然称之为“碑”,但据说其不是可见的长方形,而是就地取材,刻于圆幢形(形似佛教仪仗中的幢形)磨平的天然石块上,环而刻之。“石凡三段,形如覆臼,字列三面,而虚其一(陈文述《秣陵集》)”;“其书本就山刻石,其石圜长,环而刻之,非碑也,而俗呼天发神谶碑(姚鼐《惜抱轩集》)”;“三石乃皆圆,约围七尺馀,中一石高三尺五寸,东西高各二尺五寸(杨宾《铁函斋书跋》)”。
吴末帝孙皓(242年至284年),字元宗,幼名彭祖,又字皓宗。264年至280年在位,共17年。孙皓极端迷信,时常乞灵于“祥瑞”,其在位期间,各地“祥瑞”层出不穷,孙皓频繁改元,以应谶言“祥瑞”吉兆。先后用过八个年号,大都与“祥瑞”有关,诸如元兴、甘露、宝鼎、建衡、凤凰、天册、天玺、天纪等。《三国志·吴志》的“三嗣主传”中有相关记载,“天册元年,吴郡言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字。于是大赦,改年。天玺元年,吴郡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更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又于湖边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余,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年,大赦。会稽太守车浚、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算缗,就在所斩之,徇首诸郡。秋八月,京下督孙楷降晋。鄱阳言历阳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又吴兴阳羡山有空石,长十余丈,名曰石室,在所表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处至阳羡县,封禅国山。改明年元,大赦,以协石文。”
《秦淮区志》中记载,“天玺纪功碑,在卫山,是南京地区年代最早的碑刻之一。系吴天玺元年(276)吴后主孙皓置于今江宁县境,碑文记载其家四代的功绩。至晋代,此碑自折为三段,后人便称它为‘三段碑’。元至治二年(1322)移至学宫内。明嘉靖三十一年(1522)秋八月学宫发生大火,遂移至尊经阁下。清嘉庆十年(1805)尊经阁毁于火,此碑随同瓦砾被埋入地下。民国期间,由南京古物保管委员会挖出两段,立于卫山,其余碎片复瘗之。1982年,卫山所存两段碑移至喣园夕佳楼。世间现存乾隆年间天玺纪功碑碑文拓本甚多,其书法艺术为今古奇观,康有为曾评价此碑‘奇伟惊世,笔力冠古今’。”
民国时期曾担任南京古物保存所所长的卫聚贤先生撰写的《中国考古学史》中记载,“天发神谶碑,文为篆书,起笔为方浑形,落笔颇尖削,其书法挺劲雄健,较之他篆书犹为特异。系立于天玺元年八月吴纪功碑段石冈之碣也,于天祐六年三月二十六日,转运副使胡宗师,游天禧寺而发现,该残碑三截,故今俗称之曰三段碑。后自嘉庆十年,乙丑毁于火,由是不复见矣。拓本矜贵,不易得之而多翻刻者,其翻刻为佳者,为曙生东云本,在北平以黄泥墙刻之,未拓数份即毁,故称之曰黄泥本,近已不易得也。阮元督两江时,曾召桐城刻家姚金寿,摹刻一幢,置于督署内,西花园石舫旁,即今之国民政府,其最次为四川、山东所翻刻者,予临摹该碑有年,然所购者,皆翻刻本。”
至于民国时期,是否曾在卫山下挖出残碑,《秦淮区志》、《十里秦淮志》等如此说;卫聚贤先生撰《中国考古学史》附录“各地发现古物志”中曾有“南京调查古迹委员会,昨日下午三时,假内政部举行会议,由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科长裘善元主席,讨论发掘天玺纪功碑办法,经各委员商量先进行测量地势,然后雇工开始发掘,会议至六时始散(1935年1月19日《中央日报》)”、“因昨阅报载原石发现,则有同嗜者,不胜雀跃焉(1935年1月21日南京《朝报》)”等记载;而朱偰撰《金陵古迹图考》中则称,“自嘉庆十年(1805),阁毁于火,各书版及吴天玺纪功碑(俗曰天发神谶碑,又曰三段碑)烬焉,乱后新造,是否为旧址,不可知矣。阁后有苑,有土山曰卫山,故尊经阁烬余三段碑碎石及圣贤旧像所藏也。民国二十四年(1935),古物保管委员会拟开掘不果。”可见,此残碑或许已经化为灰烬,或许仍然在卫山之下,且喣园内的石碑与此似乎并无关联。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三段碑),吴天玺元年(276年)七月刻。山石在“县南三十里”,即建业(南京)南城外巌山(今牛首山东北),碑在东晋刘宋年间裂为三段。大约在北宋年间,从巌山移置到天禧寺门外,北宋元祐6年(1091年),转运副使胡宗师将此碑运至转运司(今瞻园一带)漕台后圃筹思亭中,并在碑的上段石后刻上其题记;北宋崇宁元年(1102年),转运判官石豫在碑的上段顶部右方刻了题记;元代至治年间(1321年至1323年),台椽杨益得之廨草中,因募民伕移至江宁庙学(今夫子庙)门内之左,不久,又被人移置到庙学的尊经阁;明代嘉靖43年(1564年),督学御史耿定向又在石的上段顶部左方刻了题记;清代嘉庆10年(1805年),因“教官毛藻聚印书匠于尊经阁刷印《玉海》,打火鬻饭,从致延烧”,尊经阁失火,碑和存放在阁中的许多书版同时被焚,余烬深埋于庙学后边的卫山中。
清代翁方纲撰《两汉金石记》中称“天发神谶碑”全碑共212字;王昶著《金石萃编》中称其所录208字。关于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碑文的内容,都说是“荒诞不已”、“陈词滥调”。宋代赵明诚撰《金石录》中云,“孙皓在位凡八改元,而六以符瑞,然竟不能保其国。盖人事不修,而假托神怪,以矫诬天命,其不终宜矣。”
清代周在浚撰《天发神谶碑考》中记载了吴天玺纪功碑的碑文:
上天帝言天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
下步弓日月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
帝曰大吴一囗万方甲午丙日囗囗囗囗
才仁中平予囗囗元囗于山川囗囗囗囗
天发神谶文
天玺元年七囗己酉朔十四日壬囗囗囗
武中郎将丹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
然发刻广省囗于是天谶广多囗未解解
者十二字以囗廿三日遣囗囗囗囗文字
令史建忠中囗将会稽陈治囗囗囗解十
三字治复有囗未解以八月十囗囗囗囗
诏遣中书郎行囗将军裨将军关内囗九江
费宇行视更囗十二字合五十七囗字舆
西部校尉姜囗囗络典校皋仪囗囗梅囗
章咸李楷贺囗吴宠建业丞许囗囗番约
等十二人吏囗并共观视深甄历囗永归
大吴上天宣命昭囗太平文字炳朗天囗在诸
石上故就囗囗囗囗囗铭敷垂亿囗囗囗
兰台东观令囗囗囗囗囗囗囗西郡囗囗
巧工九江朱囗囗囗囗囗囗囗江囗囗囗
功东海夏侯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
赵超先生著《石刻古文字》书中附有吴天玺纪功碑的全碑释文,内容为:
上天帝言天(下泐)下步于日月(下缺)帝曰大吴一囗万方甲午丙日(下缺)在仁中平予囗囗元示于山川(下缺)。
天发神谶文。
天玺元年七月己酉朔十四日壬(下缺)武中郎将丹(下缺)然发刻广省囗。乃是天谶。广多囗未解。解者十二字。以囗月廿三日遣囗囗解文字。令史建忠,中郎将会稽陈治(下缺)解十三字。治复有未解。以八月一日诏遣中书郎行因将军裨将军关内九侯江费宇行视。更得囗二字,合五十七字。宇与西部校尉姜囗囗络典校皋仪备囗梅囗、章咸、李楷贺囗、吴宠、建业丞许囗囗番约等十二人吏囗并观视,深甄历囗永归大吴,上天宣命,昭囗太平。文字炳朗,天囗在诸石上。故就(下缺)刊铭,敷垂亿(下缺)。
兰台东观令(下缺)吴郡(下缺)巧工九江朱(下缺)功东海囗侯。
碑文“辞虽不可读”,但从可以辨识的数百字中,看到了诸如“上天帝言”、“天发神谶”、“永归大吴”、“文字炳朖”、“上天宣命”等文字,其内容的含义也可略见一斑。碑文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1至5行为神谶文中的话;第二部分6至18行为神谶文认读的经过;第三部分为碑文的作者、书者和刻石人的姓名等。
清末民初书画家陶瑢(1872年至1927年)曾作有“天发神谶碑”复原图及“天发神谶碑”释文图。
清代冯云鹏等撰《金石索》之“石索四”中,曾画出此碑为钟形,并将考订的释文记载在上面。
石碑上有题跋四则,原石上段有元祐六年胡宗师跋,“元祐六年,胡宗师跋在上段之后”;崇宁元年(1102年)石豫刻跋,“崇宁元年,石豫跋在上段石顶之后”,在上段第2行至第7行的上方;明代嘉靖43年(1564年)耿定向刻跋,在上段第17行至22行的上方;清代翁方纲又在石下段刻“北平翁方纲来观”七字。
胡宗师跋的内容为,“予因游府南天禧寺,寺门之外,有石三段,半埋于土,窃疑以为天玺元年巌山纪吴功德段石冈之碣,因观之,果耳。人多传囗象书,稽之实八百十有五年。字虽损缺,而尤有完者。寺僧不善护持,岁月之久,风雨所暴,必至泯灭,因辇置漕台后圃筹思亭。时辛未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六日,转运副使左朝请郎胡宗师题。”
石豫跋的内容为,“余奉命计台侍亲游此,得天玺断碑,親之(吴山夫云当是观字而石刻实为親)笔力高面,雨文辞残簇不可读也。悲夫。崇宁元年中秋日,转运判官石豫安正题(面雨二字不可解)。”
耿定向跋的内容为,“人见上古残碑,隻字辄珍重,以为希奇,古人之心,千载如见,独不当一仰思邪明,嘉靖甲子督学御史天台山人耿定向,识是日南畿举人修序齿会始也。”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的碑文末段衔名处残泐,撰文者、书写者的姓名无从知晓。碑文末段有“东观令”三字,下方的字已泐,因而无从知晓其姓名。镌刻者为“巧工九江朱囗”,巧工是石匠的美称,石匠为九江朱姓,名字残缺。关于天发神谶碑碑文作者及书写者为何人,千百年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吴录》、《建康实录》等认为是华覈撰文,皇象书写,也有史籍称为苏建书写。姚鼐《跋吴天发神谶刻文》中称,“吴天玺元年刻石文,世传皇象书,象为吴大帝初人,与赵达同辈,计其年恐未能至天玺也。”
华覈,生卒年不详,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三国时东吴官员,曾任上虞尉、典农都尉,后迁任秘府郎、升任中书丞等;孙皓即位后,封徐陵亭侯,后迁任东观令,领左国史。皇象,字休明,江都(今扬州)人,三国书法家。官至侍中、青州刺史。自幼工书,善篆书、草书、章草,尤以章草见长。苏建,籍贯不详,三国书法家。官至中郎将,书风与皇象相近。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的碑文内容虽然荒诞难读,但其书法则独树一帜,其笔法及体势可谓前无先例,后无继者。书法所营造出来的神秘氛围,似乎与诡称天降神谶的目的相吻合。碑文的字体既不同于篆书,又不同于隶书,笔意在篆隶之间,因而被称之为“垂露篆”、“倒韮篆”、“鸡脚篆”或“悬针篆”,其雄伟奇特的风格对后世影响很大,在古代书法艺术发展史上具有特殊的审美价值和重要地位。
《南京文化志》中记载,“天发神谶碑,三国吴天玺元年(276)篆书碑刻,天玺元年立于建业(今南京)。传皇象书。上段二十一行,行五字,‘诏遣’一行六字,‘大吴’一行七字。中段十七行,行七字。下段十行,行三、二、一字不等。碑为幢形。书法其特,用隶书笔法作方正篆字,若篆若隶,用笔方劲,沉着奇伟,于石鼓秦篆之外,别树一帜。每字垂笔上端方粗下段尖细,后人称之‘悬针篆’。三国时期仍通行篆体,此种篆隶并存的书体绝无仅有。此书体对后世书坛和篆刻艺术有深远影响,为历代书家所称道。宋黄伯思云‘若篆若隶,字势雄伟’。卢雄跋以为‘神谶险峻劲拔’‘有周秦遗意’。康有为称此碑‘奇伟惊世’‘笔力伟建冠古今’,为‘篆隶之极’。已知传世的最旧的北宋拓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碑文书法淳古浑厚,气势雄健,锋棱有威。笔锋如折古剑,下笔多呈方棱,收笔多露尖峰,横画首尾如钉头,直笔类似于冰锥,转折外方内圆,姿态方劲峭厉,结构上紧下松,字形规整刚劲,结字方折紧敛,形象奇异瑰伟。
就其特点来看,虽取隶书方折之法,但无“蚕头燕尾”之迹;笔力雄强无比,亦流露出篆书运笔的圆转意态;横画起处,向下垂得很长,收笔干净利落;竖画起笔方正,遒劲挺拔,收笔处则多用悬针。
就其笔法而言,用笔采用了隶书的笔法,呈现出非篆非隶的面貌。横画基本是易圆为方,起笔收笔皆为方笔,转折之处方圆兼济,多外方内圆,可谓斩钉截铁,力含千钧;竖画方笔起笔,悬针收笔,如钉头鼠尾;一些对称的纵向长笔画,略有相背之势,锋芒毕露,剑拔弩张。
就其结字上看,既保持了小篆结体上紧下松的风格。字体结构紧密,开而不散,以圆驭方,势险局宽;又字势奇险刚健,与运笔的沉着锐利相辅相成。结字奇险,奇异古奥,规整刚劲,雄伟劲健,高古苍茫,变化莫测。
清代杨宾曾用“三气一劲”概括了此碑书法的特点。所谓“三气”分别指,生气、涩气和险气。“生气”,用笔的铦利奇崛,结字的折磔盘回,取势的伟建劲拔;“涩气”,笔画的入木三分,运笔的沉着稳健;“险气”,结构布势有奇险之意。“一劲”,则是指给人以雄奇的美感和强劲的力度。
历代的论书法者皆极为推崇此碑。宋代黄伯思《东观余论》中云,“吴时有天发神谶碑,若篆若隶,字势雄伟。”清代刘熙载《艺概》中云,“吴天发神谶碑,差可附于八分篆二分隶之说。”清代杨宾《大瓢偶记》中云,“王僧虔称其沉着痛快,袁昂称其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徽,今观其笔法生涩险劲乃至如此。其不用挑法,挑拨平硬,非篆非隶,弇州指为八分。”清代方朔《枕经堂金石书画题跋》中云,“予观其书,方折盘旋以隶笔而行篆体,戈长剑得中实乃弓燥手柔。”清代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中云,天发神谶碑“有篆变隶,篆多隶少者”,“奇伟惊世,笔力伟建冠古今。”清代杨守敬《激素飞清阁平碑》中云,“篆兼隶体,时有怪异之笔,其奇作也。”清代翁方纲称,“天发神谶碑书体若隶若篆,又非隶非篆,在中国书史上是一方非常奇特的碑刻。它用笔方劲,沉着奇伟,不用波法而波挑生动,尽去棋算斗环之累,于《石鼓文》和秦篆之外,独树一帜。”清代张廷济称,“吴天玺纪功碑雄奇变化,沉着痛快,如折古刀,如断古钗,为两汉来不可无一不能有二之第一佳迹。”刘源琛《吴天发神谶碑歌》中称,“结构如篆折如隶,锐参钟鼎悬垂波。”马宗霍《书林藻鉴》中云“以秦隶之方,参周籀之圆,势险而局宽,锋廉而韵厚,将陷复出,若郁还伸。此则东都诸石,犹当逊其瑰伟。即此偏师,足以陵轹上国。徒以壁垒太峻,攀者却步,故嗣音少耳。”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传世最早的是宋拓本,其次是明拓本,以及焚毁前的清拓本和焚毁之后的重刻本数种。
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宋拓本,是已知传世的最早拓本。拓本为剪条装册,字迹清晰,墨色醇古,内容只存碑文,无胡宗师、石豫二跋,“「吴郡」二字与「东海夏侯」等字未泐,「敷垂亿」三字未损,「亿」字下「载」字尚存”,有宋北海开国陆伀之印。
故宫博物院另藏有杨振麟旧藏明拓本(杨本)和许仲蘧旧藏晚明拓本(许本)。两拓本均拓墨极精,残字剪弃较少。
此外,吴天玺纪功碑的摹刻本甚多。诸如清代嘉庆14年(1809年),仪征阮元用家藏马氏玲珑山馆旧拓本参合繁昌鲍氏藏旧拓本,共得221字,嘱长洲吴国宝摹刻,置于北湖祠墅泰华双碑之后;清代咸丰10年(1860年),婺源俞文诏麟士钩摹陈澧明拓本,刻于广州长寿寺补经堂中,同治13年(1874年)移置学海堂;清代光绪33年(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嘱桐城姚京受以所藏明拓本摹刻,并命人将此摹刻嵌于督署壁上,并加上其题跋等。其中最著名的为清代林曙生东云摹刻本,俗称“黄泥墙本”,摹刻后不久即毁掉,拓本极为少见。
吴天玺纪功碑立碑后千年之间,几乎没有临习者,直到清代,才进入学者和书家的实践领域。朱彝尊、王昶、翁方纲、周在浚等学者从不同的学术角度进行考论,张廷济、释达受、高日濬、吴熙载、徐三庚等书法篆刻家,吸取该碑的特点,经历了从早期的以形写形,到神形兼备的成熟作品出现的过程。
较早受此碑影响的书家,为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其在《冬心印识》中,“余近得《国山》《天发神谶》两碑,字法奇古,截毫端作擘窠大字。”受此两碑影响,金农独辟蹊径,创造出用笔方扁,撇画放纵,锋尖劲利,结字长短适度,凝重粗犷,胎息两碑的“漆书”。
清代赵之谦,将该碑意趣引入篆刻创作,其印章将碑中的起迄方棱刚健,垂笔顿入尖出等主要特征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清代徐三庚,参照天发神谶碑和汉碑额,自创新体,汲取碑书法字形偏方,线条两端方棱出角,左右竖笔内凹并尖收等特点,同时又融入皖派婀娜飘逸,浙派波磔顿挫的篆法特点,进行重新组合,独创出全新的印风。
齐白石也曾受到影响,在《白石印草》的自序中,阐述了其篆刻创作的四个变化过程,称,“余之刻印,始于二十岁以前,最初自刻名字印,友人黎松庵借以丁、黄印谱原拓本,得其门径。后数年,得《二金蝶堂印谱》,方知老实为正,疏密自然,乃一变。再后喜《天发神谶碑》,刀法一变。再后喜《三公山碑》,篆法一变。最后喜秦权纵横平直,一任自然,又一大变。”
吴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的出现,与秦汉两代流行的谶纬之学密切相关。所谓“谶”,或称“图谶”,是用诡秘的隐语、语言作为神的启示,向人们昭告吉凶祸福、治乱兴衰的图书符箓。谶纬是一种经学和神学混合的思想。
碑中那些横画垂芒,竖画悬针及曳脚,星罗棋布,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场景,使人感到如进武库,如入战阵,只见刀枪密布,剑戟林立,寒光闪闪,霜刃重重,形制各别,或大或小,时直时弯,险劲犀利,锋芒毕露,威武雄壮,气势磅礴。
北宋杨修之诗《三断石》云,“孙吴纪德旧刊碑,埋没蟠螭与伏龟。惆怅石冈三断在,至今犹似鼎分时。”南代曾极诗《三段石》云,“凛然皇象法书存,重屋应无野火焚。割据英雄余一念,断碑千载尚三分。”两位不同时代的诗人,在诗中都以碑断三截的偶然,联想到魏蜀吴鼎立三分,蕴意无穷。或许,天玺纪功碑(天发神谶碑)真的在告诉着人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