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

    外祖母离开我的时候是1987年的5月，那天清晨5点，电话突然响起，电话传来的是老爸的声音：“你姥姥走了……”当时我被惊呆了，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那时起，最怕早晨的电话铃声,好长一段时间，睡前都把电话线拔掉，早晨再接上。

    从我出生后，外祖母就住在我家。我在家里排行老么，妈妈当时在机关的幼儿园工作，和我同龄的孩子及机关的同事都喊她——张老师。时间一长，她的真名却没几个人知晓了。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有这么好的条件，却没有去幼儿园。只是听妈妈说：我一去幼儿园就闹，中午不睡觉。外祖母说：就让他在家，我看着他吧。

    外祖母没有文化，却是一个明事达理的人。邻里关系异常的好，出殡的那一天，全楼70户人家几乎都出来为她送丧。这是最让我骄傲的一件事。记忆中唯一的一首歌谣是外祖母教我的：“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那时候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哭着喊着要媳妇啊？！

    外祖母是个寡言的人，她经常说的话是：“老实人常在！”“做个好人，让大家喜欢你！”直到现在她的话，仍铭刻我心，是我一直遵循的做人准则。记得我在BBS上第一次发帖的时候这样写到：“我的一生，无欲无求，只是希望在我死的时候，人们这样说我：这家伙没什么能耐，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也许是从小把我养大的原故吧，外祖母对我特别地宠爱。结婚以后，我们和父母分开住了，一周才有时间回家一次看望她。外祖母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她得了肺气肿病，早上喘不过气，很早就起来，披上衣服坐在床上，怕影响别人她不停地深呼吸，避免咳嗽。每一次回家，她总是微笑着痴痴地盯着我看，眼神中流露着喜欢，好象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让人拿走一样，也许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要离开的时候，她都要笨拙地走到门口，目送着我转过房山，当我莫名地悄悄偷看她的时候，她依然伫立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消失的地方。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这一镜头像历史一样深刻在我的记忆中。偶尔想起的时候，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最遗憾的是外祖母没有看到我的儿子，如果她在这个世界再停留两个月，就可以看到他的。想象不出她该是多么的喜欢啊！我时常和儿子提起外祖母，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外祖母是他从没见过的最亲近的人。

    儿子3岁的时候，清明节烧纸寄托对已故亲人的哀思。我和妻子唠叨着祝愿外祖母在天堂里如意顺心，保佑活着的人平安幸福。妻子对儿子说：“儿子，你也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吧。”儿子一边用树枝挑烧纸一边说：“太姥姥，没事来我家窜门啊！” “别胡说，吓死人了！”妻子生气地训斥着儿子……

    火光映红了儿子稚气不解的小脸。也许在孩子的眼里，人间与天堂，生与死的概念是模糊的，他们相信死并不能把自己最亲近的人带走……就像在成人的眼中，梦与现实，爱与痛苦的模糊一样。多少次在梦中，外祖母的眼神，伫立在门前的样子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仿佛就是昨天。儿子的话让我忽然懂得，死并不能把你最爱的人带走，因为她在你的心里！

                                                                                                                                                                                                                                                 草稿：198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