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正统“第一智将”的传奇人生——踏访杨洪家族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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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杨洪家族墓
塞北的秋天已夹杂着阵阵寒意,坝上粗粝的风硬硬地打到人的脸上。从张家口赤城县城驱车南 行七八公里,在样田乡杨家坟村西北寨顶山下的青乐岗畔,坐北向南,北靠寨顶山,南邻白河水,是一处宽敞明亮、山环水绕的风水宝地。这片有些荒凉而不失庄严的墓地,却见证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
这是明景泰朝昌平侯杨洪家族墓,南北长250米,东西宽80米,占地面积2万平方米,距今500多年,埋葬着杨家上百位英灵。主墓为杨洪墓,为砖石结构,圆形宝顶造型,中间堆土,四周布瓦,砖檐椽飞齐全,墓基用条石砌成,虽有些破败,但不失庄重,显示着墓主人生前尊贵的身份。
向西约50米为杨母施氏墓,坟土塌陷,正面有条石挡砌,看上去没有杨洪墓精致讲究,但也显得气势不凡。杨母墓西还有几座小墓,但看不出特殊之处,墓主人身份成谜。
据史料记载,墓地原有神道两条,有石望柱、牌楼、石狮、石猪、石羊、石马以及文臣、武将等石像生,但后来遭到破坏和丢失。我在现场看到,现仅存杨母施氏墓地正对的神道门,墓前存一块碑刻,杨洪墓石牌坊立柱,杨洪墓前现存两块碑刻。
由于年代久远及风雨侵蚀,碑刻上的字很多模糊不清,勉强辨认。欣喜的是赤城县原博物馆馆长李沐心给我提供了杨洪家族墓碑刻资料,使我得以从文字记载中一窥杨洪及母施氏的生平。
杨洪墓前现存两块碑刻,一块为《明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昌平侯追封颍国公谥武襄杨公神道碑》,立于景泰三年(1452年),2831字,为景泰朝首辅户部尚书陈循撰文,兵部尚书于谦书丹,太子太师武清侯石亨纂,历史价值极高。另一块碑为《御赠颍国谥武襄杨公神道碑》,全文1476字,碑阴面是杨洪侄子杨信追思伯父杨洪碑文,全文400字。明成化元年(1465年)立,为杨洪生前好友巡抚大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越撰文,巡抚宣府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叶盛书丹,这两篇碑文都详细记载了杨洪戎马倥偬、驰骋疆场的一生。
杨母墓前原有两通碑刻,其一为:《杨母施氏淑人墓碣铭》,立于明正统元年,现保存在赤城县博物馆里。其二为:《明赠都督杨公夫人施氏墓表》,立于明正统十年,两通碑刻都是杨洪为母亲而立。杨洪对母极为孝敬,在碑文中深情地回忆“杨门为国虎臣有烈有勋振扬中外,他日为亲显者殆不止,此谓非淑人平昔讳育之所致乎?”从碑文记载中可知,杨母施氏名妙言,为姑苏大姓,世居城府,赠淑人。据《施氏墓表》记载:“其生而端谨,寡言笑,惟日事闺门,足未尝至中庭,习知女史,为子良所钟爱。”“事舅姑致孝敬;待妯娌以辑睦,抚子女,慈而知教;持家务,宽而有制。秀外慧中,是仪是则,咸称贤淑。”共育有四男三女,杨洪居长,施氏得寿71岁。
从百户到昌平侯
杨洪,字宗道,出生于公元1381年,江苏六合人。从杨洪墓前的碑刻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男人从青葱少年成长为一代边关名将的人生轨迹。碑文记载,杨洪为北宋名将杨业的后代。杨洪祖父杨政跟随常遇春攻克姑苏,正值杨璟(杨洪父亲)及冠,杨政为他纳聘姑苏城中施氏子良之女施妙岩(杨洪母亲)。
公元1402年,杨洪21岁时,父亲杨璟战死于安徽灵璧。永乐元年,22岁的杨洪袭父职百户,从苏州远戍塞外开平卫。临行时,有人问他害怕吗,杨洪说:“大丈夫立功名事,岂能在跬步之内!”遂谈笑而往。《明史·杨洪传》记载:杨洪善于骑射,有勇有谋,为人机警敏捷,遇敌时总是身先突阵。当时成安侯郭亮守备开平,一见杨洪甚为喜悦,置之幕下资论军事,深见器重。永乐八年,杨洪率部随永乐帝朱棣北征,经威虏镇、渡饮马河,追击本雅失里。在这场激战中,杨洪搏杀陷阵,获人马而还。永乐帝甚为喜欢,并曰:“此乃将才也!”令识其名,以俟擢用。
也正是由此,杨洪开始了他由百户至都督四十余年的征战。
公元1419年至1420年,杨洪与贼战于箕河,并收复箕河等失地;1425年,杨洪跟从阳武侯薛禄征大松岭,洪首击败敌众,获其人马,升正千户(正五品);1430年,开平卫治由塞外迁入塞内独石(今赤城县独石口镇),洪跟随都督方政追敌败之;1433年,杨洪败敌于红山;1434年,追袭剿边以功升指挥佥事(正四品);1435年,朝廷以问边计驿,杨洪至北京升指挥使(正三品),并命其充游击将军,因大破敌众,生擒敌首脱脱白暧台,以功升都挥挥佥事(正三品)……
《明史·杨洪传》记载:每次出战,洪都是首冲敌阵,奋勇杀敌。迤北诸部也十分害怕他,称他为“杨王”。他奉命在西猫儿裕(今马营乡)筑城驻守,率士卒万人于荒山野岭之间、荆棘丛林之中“披榛莽、筑城堡、立峰堆,逾月而成”(杨洪神道碑)。城筑好后,杨洪召集众将士说:“吾与若等孤悬一城,死生以之,慎毋怀二。”遂与士卒甘苦同受,忧喜相关。久戍边关期间,他不仅力倡修武,更图文治,兴建庙宇教化百姓,立社学训育边地军民,为将士和百姓所拥护。
由于杨洪的驻守,迤北诸部一直不敢大举侵犯边境,边境井然有序。自正统改元至十年,杨洪战功累累,屡屡升迁,由偏将至都督,而位居朝中宿将,声震朝野,被称为正统年间的“第一智将。”
公元1449年,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土木之变”。事变前后,杨洪正镇守宣府。土木一战,明英宗被俘,瓦剌太师也先掠英宗到宣府城下,杨洪命守城将士严守城门。后也先又施诡计,企图用英宗手谕诈开城门,杨洪坚守城池,并上报给朝廷。景帝即位,封杨洪为昌平伯。也先率大军直逼北京,在兵部尚书于谦的指挥下,发生了有名的“北京保卫战”,杨洪应急诏率精兵二万入卫,驰至,敌兵已退。后奉命追击敌寇,擒获敌首阿归等四十八人,夺还被掠人畜数以万计。敌寇败去,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杨洪在此立下大功,由昌平伯进为昌平侯,兼掌左军都督府事,并赐有金织绮文玉喧、冠帽等。此时杨洪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位登极品。《明史》也赞道:“洪父子兄弟皆佩将印,一门三侯伯,当时称名将者,因首推杨氏。”
公元1451年,为了阻止敌情反复,70岁的杨洪再次出马,挂镇朔大将军印,镇守宣府。两个月后,杨洪得疾,去世,被赠为颍国公,谥号武襄。景帝辍朝一日,哀痛日甚。朝中大臣、麾下将士闻之莫不为之哀痛。
纵观杨洪的一生,碑石有铭,史书有传,历任明成祖、明仁宗、明宣宗、明英宗、明代宗五朝,身经百战而无一败绩,战功卓著位极人臣,一代名将能得到善终,也算是人生圆满。
魂归霞城,身名留芳
杨洪去世后,先是葬于京都西山,后由其子杨俊遵照他的遗愿,于公元1456年迁入赤城堡落凤坡清乐岗。杨洪家族墓世代有守墓人,在民国年间还有香火,后墓地遭到破坏,1993年被河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些年,不断有杨家的后人前来扫墓祭祖,表达对这位先人的哀思。
杨洪22岁从江南到塞外,从士卒到将帅,在他70岁的生命里,在赤城、独石、宣化、怀来一带征战、镇守、屯垦、开拓就有四十二个春秋,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很熟悉,那里的民风淳朴更让他留恋,所以去世后宁愿回归到这片土地,与母亲为伴,在九泉之下默默地守护着这方热土。
《明史·杨洪传》记载:“洪久居宣府,治军严厉,兵精马强,为当时边将之首,但他从未擅杀无辜。洪又十分爱好文学,曾经请求在宣府设立学校,教育诸将子弟。”
现收藏于美国国立亚洲艺术馆的杨洪画像上,有于谦题词,称赞他:“神完气充,貌伟言扬。江湖宇量,铁石肝肠。胸盘韬略而神鬼莫测,手操剑戟而星斗垂芒……”《明史》作者清代张廷玉也称赞他为“干吏”。
遗憾的是,在我查阅杨洪的史料时,只能拼凑出他的升迁轨迹和有关战事记载,除了明代陈子龙等主编的《皇明经世文编》里收录他的疏4篇(都是有关边关布设战事防御的建言献策),他的文学作品并没有留下来。想来,爱好文学的杨洪在蛮荒艰苦的戍边环境里,或许在明月高悬的夜里,也曾静静思索,写下过他的人生感悟和生命柔情,写下过边关晓月、将士号角、冲入天际的独石、征战沙场的将士,写下过“将军营外月轮高,猎猎西风吹战袍。觱篥无声河汉转,露华霜气满弓刀。”这样的边塞豪情吧。
然而在那样一个风谲云诡、政治复杂的时代,机警睿智的他只肯给我们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这或许也是一种人生智慧。
国庆期间,和朋友登上杨洪率军民在马营西山上修建的城墙遗址,沧桑而厚重,举目四望,江山万里,天地壮阔,想象着杨洪当年在此带领万名将士修建城池时号声雷动、呐喊声声的壮观场面,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而距此几十公里外的杨洪家族墓地,遗世而独立,寂寞而萧索,几位村民正在附近地里忙着收秋,车往人往,步履匆匆,这里仿佛被人们遗忘的角落。
500多年的时间倏忽而逝,有些人隐入尘烟,有些人却流芳百世。
2019年清明节前夕,我曾经前来拜祭过杨洪家族墓;4年后,再次前来,这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现场又增加了几座杨家后人新坟,这片墓地历经500余年而难掩庄重。
站在杨洪墓前,青山巍峨,白河静流,秋风萧瑟,草木含悲。此时此刻,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想起了孟浩然的千古名诗,在此稍作改动: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杨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一代名将杨洪,可谓忠心义烈,与日月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