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个人……他在干什么？”

　 在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小学的操场上，孩子们常常看到一个人爬上“高高”的围杆，像走钢丝一样在窄窄的栏杆上走来走去。

　 那人对危险的空中平衡游戏有一种奇怪的向往。

　 多年前的冬天，“高空王子”阿迪力在北京的奥体中心双塔之间表演，那人曾偷偷爬上数

 十米高的楼顶，对着空中孤悬的钢索呆呆地看了半天。

　 他听到风摩擦钢索的尖叫。一个表演者手持平衡杆从空中走过来，没有任何保护，他清晰地看见表演者年轻、专注的面孔，突然表演者“失足”跌坐在钢索上，钢索的震颤传到他摸索的手掌……

　 楼顶寂静，那人曾试着将一只脚向钢索踩去，大地顿时旋转，他体验到自己心中猛涨的恐惧―――其实他是一个坐缆车都提心吊胆、十分谨慎的人。但是，愈恐惧愈向往，对于高度和速度，对于飞行，人类大概就是这样。

　 人们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有些人始终停留于向往和梦想，有些人却真正走上了钢索、进入了天空。正如评论者说，有些人梦想未来，而“他”实现未来。这个“他”指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1906～1976）。

　 最近获得奥斯卡多项大奖的电影《飞行者》，男主人公的原型便是这位休斯。据说他是20世纪美国首位亿万富翁，产业横跨电影、航空、卫星、饭店、赌场，他热爱飞行、电影、美女、高尔夫，他设计过一种文胸、多种飞机，亲自试飞，曾创造当年飞行最快纪录。二战期间，他与美国政府合作研制高空隐形侦察机和大型水上飞机……最后，在经受了30多年强迫症和恐惧症的折磨之后，他孤独死于拉斯韦加斯的饭店房间，警方不得不以指纹鉴定来确认他的尸体。

　 他的人生比电影还传奇，但用“飞行者”一词来概括，也许是最精准的了。飞行，与对重力的恐惧和超越有关，它的物质、技术要求如此精微、具体，它的精神气质又如此充满激情和幻象。

　 在我看来，“达瓦孜”传人与飞行者是同一类事物，他们都把自己带到高处，玩弄危险的力学平衡游戏。他们都担心失控掉下来，都与人类的恐高症有关。

　 稍有不同的是，动力飞行往往先要解决升空（来到高处）的问题。这一环节在人类飞行史的早期曾经充满坎坷，从扑翼机、热气球、莱特兄弟的飞机、直升机到后来的火箭和飞船，人们试探了种种升空手段，最后把它基本转化为速度问题（也就是能源动力问题）―――只要我们能获得充分的速度（飞机的水平速度、螺旋桨的角速度或火箭的加速度），然后我们就能得到足够的高度。

　 从第一宇宙速度（7．9千米／秒）到第三宇宙速度（16．7千米／秒），人类的高度已经超越太阳。

　 对于人类中的飞行者，如今升空已不是最困难最要紧的环节了，升空之后的控制才是关键，古今中外许多为飞行牺牲的人问题都出在这儿。

　 虽然在试飞中多次受伤，但亿万富翁和“花花公子”休斯没有死于浴火的空难，而是死于对外界和自己精神失控的恐惧，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凉啊。

　 检视人类史，一个个飞行者的名字在天空中熠熠生辉：制造第一架载人滑翔机的英格兰人乔治？格利，实现首次载人动力飞行的莱特兄弟，首次单人飞越大西洋的美国人理查？林白，首次突破音障飞行的查克？耶格尔……新近的一位“飞行者”是62岁的美国人麦克·梅维尔，2004年6月21日，他驾驶伯特？鲁坦设计的“太空船1号”到达地球上空100公里之上的高度，成为第一位“民间航天员”。

　 资助“太空船1号”计划的保罗？艾伦是微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与霍华德·休斯一样，他也是一位热爱飞行和梦想的亿万富翁。

　 天空中那么多美国、英国、德国人的名字。

　 “太空船1号”最终赢得千万美元的“安萨里X奖”。发起该奖以推动民间航天发展的美国人迪曼蒂斯也是一位狂热的飞行爱好者，他到处宣称：“温顺者将继承地球，而我们要移民外星。”

　 我一直以为将来人类会分化为两种，那些选择留在地面的人类一定都是恐高者。而那些飞行者不是没有恐惧，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超越各自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