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所有洗菜的时光

■柒线

我在厨房洗苦苣菜时想：

我该为所有为我洗过菜做过饭的人写首诗

妈妈，爸爸，所有曾经陪伴我的女友，也许还有

世界各个角落我吃过的菜馆里手指像胡萝卜一样红红的洗菜工

洗苦苣菜很麻烦，要将菜叶一片片剥开，仔细冲洗

水流在菜叶上时我会失神，

妈妈，我的爱人，所有为我洗过菜的人啊，

你们曾经在水从菜叶上流过时想什么呢

我如何能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为了我，你们消耗了更多生命在这样琐碎的时光

它们就像流水经过洗菜池消失在无人见证的下水道中

这会如何影响你们生命的质量与幸福

我能如何报答你们

我能用诗句留住每一寸庸常的光阴、流水与菜叶吗

那些流水的表面其实也刻画着微妙精细的花纹

那些时光里也曾有许多灵感劈啪作响

那些脉管纵横、机关遍布的菜叶都被我吃进了肚子，多少变成了轻浮的诗句，多少归于毫无声息的市政管网与土地

那些管网与土地一直不说话

苦苣菜还比不上韭菜麻烦

说起韭菜我就闻到了妈妈韭菜炒鸡蛋的喷香

从菜园里采回来的韭菜带着泥巴、草屑

需要像处理诗句一样一根根清理、洗净

然后整齐地码在砧板上，用菜刀将它们分行

那韵脚碧绿，细致

妈妈，比我做过的所有诗句都沁人心脾

更麻烦的还有芋头，荸荠，蘑菇……

芋头要刨皮，刨皮时容易削着手指，皮屑会溅入眼睛

老家的芋头很好吃，皮也紧实，削完皮妈妈痒得在石头上磨手，好像磨家里的菜刀

荸荠很小，削皮时更容易伤手，但爸爸的手艺不错，灵巧的样子好像过年时将烛液小心沾上枯枝做艳丽的梅花

她会用自己的指甲直接剥，荸荠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但是现在城里卖的已经没有江南田野的那个味道了

也没有她小小的指甲印

追求完美的女人也会小心地对待蘑菇

不让流水与手指碰坏它们美丽的褶皱

其实最后它们都会变成汤

“妈妈，让我来帮你洗菜吧”

“不用了，你去写你的东西”

“你就是被你妈惯坏了”

是的，我很惭愧，在厨房洗菜时我追悔莫及

回望岁月，我多少诗句也无法抵得上你们默默洗菜的时光

你们把饭菜端到我的面前

我却不知道它们才是世上最好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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