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日记与见证 |
1.
故乡的小村里四处草木疯长,生机勃勃。爸妈说: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没有人砍柴,要不后山的芭茅怎么能比人高呢?
整个村子的水都被败坏了,因为在水库里养鱼,往水库中投放过猪粪鸡屎谷糠等各式饲料。水库中的水原先是清甜的,我们儿时在里面扑腾学游泳,没少“喝”过。几年前便开始变成酱油色,摸上去还有一种滑腻恶心的感觉。村前的池塘是全村人洗衣洗菜的地方,水源便是水库,如今的水质让我这个从城里来的人难以忍受——水源已经污染了,更糟的是住在池塘边的那家人将一群鸭子就圈养在池塘上游数米之外,等于全村人都用他家鸭子的洗脚水洗菜洗衣。
似乎竟没有人公开提出抗议,好像没有人能对此做点什么。
惟一让人欣慰的是,村中那口老井的泉水还那么清洌甘甜,日夜不息,静静填补村民挑走的那一部分,仿佛从未少过,也永不泛滥。
从我爷爷那辈算起,到我儿子这一代,这口井至少已滋养了本村4代人。更早的历史我就不知道了。
儿时我曾在这井边照过此生最早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夏天,村里来了下乡的照相师,我和弟弟从玩耍的地方被找来,我大概只有10岁吧,面对镜头一脸严肃,手牵着还只有3岁的弟弟,他还穿开裆裤呢。
那时井边的老土墙、柚子树,如今都不在了。
2.
几乎所有人都把我看作一个“好人”。我走在大街上,连那些扮成学生或母亲的女骗子都喜欢瞄上我,期期艾艾地上前道:“大哥,帮个忙吧……”
我很愤怒。
我的父亲,母亲,姐姐,妹妹,弟弟,都认为我是个“好人”,每见到我就要语重心长地告诫:“做人不能太老实,该拍的要拍,该吹的要吹……”
在他们心目中,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他们都同情地看着我。
但我认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我。我们并不常常见面。
从小我就在外面寄宿、读书。在家的时候也不怎么爱说话。
在他们看来,在很多中国人看来,一个人不怎么说话就是过于“老实”了——他既不会适时地表现人情练达,也不会适度地表现世事洞明,是没什么希望的,虽然是个“好人”。
他们哪里知道我做过的坏事呢。
我做过的坏事比他们所有人的加起来都多。
他们不知道,因为那都是在我离开家乡之后做的。
后来,妻子与我相处的时间应该比我的父母姐妹兄弟要多,但她也不了解我,我是这么认为的。
会有一天,他们发现我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好人”吗?
我盼望这一天早些来到。
“好人”在这个世界上太难活,我仅仅是被人看作“好人”,就已感到呼吸困难、浑身无力了。
总被人看成“好人”,这说明我做人的确有问题,非常失败。
为此我很愤怒。也很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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