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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教师节的一些记忆
我对老师始终满是敬意,这份质朴的情感最初来自驾鹤仙去的外公。
外公是解放前师范生,求学于姑苏,执教于浦东,做过校长,资深教师,可以说是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
母亲幼年时便跟随外公闯荡上海,后来继承父业考入师范。于是我的童年便与学校有了不可分割的渊源。外公执教的中学离母亲任教的学校只二三公里路。周末,我们常常会徒步前去探望外公。那个时候的交通很不便利,班车少,与其漫长地等待,不如二路车来得迅捷。
在我们前行的过程中,常常会遇见一些熟人,比如学校的老师,亦或是学生家长,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陌生人,骑着自行车而过,常会有人主动提出捎上年幼的我一段,“哎呀,这不是老杨老师的外孙女么?”那个时候,便觉得自己长着一张特别容易被人记住的脸,因为每每走在路上,总有人会这样打着招呼。而事实上,一直到长大懂事,才渐渐明白原来是外公极好的口碑使然。
我一直想写一篇文字记念仙去的外公,那个始终在梦中交叠出现的和蔼长者,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只不过是暂时睡去,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便又回到我的身边和我亲切地对话。我甚至不想去回忆他离开后的那些痛苦日子,我几近崩溃地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一切,告诉自己,最亲密的人已经不在。
外公是在我上大学后离开的,我曾经以为,他会微笑着等我拿第一笔工资,替他买上一份礼物,哪怕是抽一口我用工资买的烟,坐上我驾驶的汽车(我的学业中有汽车驾驶课程)。只是他终于没能等到这一天。那天,母亲打电话到学校告诉我,外公病危,速回。我便隐约感到不祥,而事实上,这天早上,他已驾鹤而去。我一路流着泪,以最快的速度从苏州城北搭上便车回启(班车每天只有早上一班),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这是很幸运的巧。也许是冥冥中已然仙去的外公期望最疼爱的外孙女能早些到他身边看最后的容颜。
回到故土,我匆忙赶到外公就医的医院,却被告之,他出院已经有些时日。心中不祥之感便越发重,打车去舅舅家,还没到,便有熟人告之外公已离去,眼泪便遏制不住澎湃而出。等到我到宅边,早已泪湿衣襟。
守灵的三天,是我记忆中最痛苦的日子,我在不断地回忆中痛哭流涕。我的情绪带动了在场每一个人,每一次,我都是被人劝说拉拽着暂时休憩。那三天,如果用单位来计算我的眼泪,可以是公斤,事实上,我迅速消瘦。三天里,我没有睡觉,更没有力气去吃,我把哀伤之情演绎到极致。
到最后去火化时,我的悲伤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跪着,甚至趴在地上,拉拽着灵床,死死不肯放手,因为我知道,从此一别,便是千古。终于,外公还是化作一缕青烟而去,而我,此生此世欠他的情,便是永恒……
多年后,我嫁作人妇,背井离乡。我的梦境中会时时出现外公慈祥的笑容,只是我从来不愿再回忆起那些悲伤的日子,那些曾让我第一次如此贴近地感受死亡的日子。我总是逃避着这个话题,尽管现在,身边,总有一些熟悉的人渐渐离去。
外公的体质一直不是很好,曾经有段时间,患美尼尔氏综合症长期卧床不起,不得不暂离讲台,但终于以坚强的意志,克服病魔再次站立起来。其后,又反反复复经历一些病痛折磨,却始终乐观着生活。
我最后一次见外公是那年五月一日,母亲告诉我,外公又住院了,我赶回故乡。外公躺在洁白的病房,已经不能说话,看到我,他的眼框瞬间贮满泪花。这个场景后来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记忆深处。为了安慰病床上的外公,我强忍着泪,让其在眼眶中打转,悄悄跑到门外,擦拭干净再进来。等到第二天,我匆匆返校时,却再没有勇气去直面病床上的外公,我怕我无法控制住的情绪影响他的心绪,便悄悄起程,托母亲转达我的告别及祝福。没料到,此别,竟是永恒。从此,阴阳两隔,我再也无法真切地见到外公,那个我童年良师益友,时常和他挤一头睡,看他表演戏法——明矾变冰糖,听他娓娓复述单田芳演绎的杨家将,悉心观摩他的一手好书法……
追悼会上,我执意要在悼词上加上:泪飞顿作倾盆雨。而我也明白,纵有千言万语,已无法寄托此生绵绵的哀思……
很多日子,我会想起外公,想起他亲切地笑容,想起他每次见我去看他时无法掩饰的欣喜。因为常年患病的缘故,外公五官清瘦,但精神矍烁,一把山羊胡,几许仙风道骨,而这便是永恒的影像,印烙于我心底。
失落迷茫时,我会常常想起外公那些与病痛并行的日子。于是便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教师节,便想借着文字,遥遥地问一声:外公,天堂里,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