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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人之道章分析 |
这一章我们认为有三个关键词:“善人之道”、“践迹”、“入于室”。根据前人的注释,这三个关键词分别有以下几种解释。 善人:①质美而未学者。(《集注》:“善人,质美而未学者也。”)②“善”作使动,意为使……善。解释为使人变好。(李泽厚《论语今读》)③指诸侯言(《论语正义》:“据《子路》‘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释此章,则善人指诸侯言。”) 相应的,“善人之道”的意义有:①质美而未学者自处的方法。②使人为善的方法。③诸侯自处的方法。 践迹:①循途守辙,学习前人留下的东西。(《集注》:“程子曰:‘践迹,如言循途守辙。’”)②留下痕迹。(《论语别裁》:“孔子所谓的‘不践迹’即是做一件好事,不必要看出来是善行。”)③实践。(《四书考异》:“善人生质虽美,不由实践,则亦不能造于深奥。”)④兴礼乐之事。(《论语正义》:“王者以德教化民,制礼作乐,功至太平。”)⑤说出来。(《集释》:“王无功答陈道士书云:‘君子相期于事外,岂可以言语诘之哉?’仲尼曰:‘善人之道,不践迹。”) 入于室:①圣人之奥室。(程子曰:‘践迹,如言循途守辙。善人虽不必践旧迹,而自不为恶,然亦不能入圣人之室也。)②入“世而后仁”之王者之室。(《论语正义》)③受到束缚,作茧自缚。(《论语别裁》:“不要为了做好人做好事,用这种‘善’的观念把自己捆起来。中国人讲究行善要积阴德,‘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各注家对于“践迹”和“入于室”的关系也有不同的解释。①朱熹、翟灏、孔广森等人认为不践迹就不能入于室。是一个“否定之否定”。这是和他们对于“善人”是美质者的解释分不开的,我们后面还会有具体分析。 ②孔安国、皇侃认为不践迹,然而依然不入于室。这是一个递进加转折的关系。产生这种理解的原因是孔安国、皇侃在解释这一章时添加了许多他们认为略去的部分,他们认为不仅要践旧迹,还要有所创见,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入于室。③刘宝楠认为“践迹”和“入于室”是一个因果关系。因为不践迹,所以不能说入于室。在他看来,诸侯如不兴礼乐之事,就不能成为称职的王者。④南怀瑾的观点是这当中存在一种并列的关系。他认为,善人做好事,既不要留下痕迹,也不要用“善”的观念把自己束缚住。 在梳理了各家对于这三个关键词及其中关系的注解之后,就不难看出对于这一章存在这样的几种理解:①孔安国、皇侃:如何可以做一个善人呢?做善人不仅要践旧迹,还要有所创见,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入于圣人之奥室。含有强调创见的意思。这种解释在原文的基础上加入了大量内容,将“不”解释为“不仅”,增加了原文所不具备的递进意味,又填补出了两“不”之间的“有所创见”,并没有一定的依据。如果按照这种理解,“善人”无论是否践旧迹,都未必能入圣人之室,那么孔子的这句话岂不是毫无意义的一句费话?因此我们认为这种说法不可取。②翟灏:善人作质美者讲。善人生质虽美,不由实践,则亦不能造于深奥。这种解释强调实践的作用。但将“践迹”这样一个动宾结构短语解释为“实践”这样一个词,我们认为也是不合适的。③刘宝楠:主要是跟据子路篇“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解释此章,则善人指诸侯言。王者以德教化民,制礼作乐,功致太平。若善人为邦百年,仍不能兴礼乐之事,故仅可胜残去杀,若仁道犹未能成,所谓不入于室也。牛泽群在《论语札记》中指出刘宝楠的解释存在三点谬误:以‘不能兴礼乐之事’之结果语义代‘不践迹’之行为语义;以五帝、三王、周公尚不可达的“胜残去杀”之境界在此竟作‘仅可’解,等而下之;以子张之位僭礼问诸侯之道。这样看来,刘宝楠观点中的漏洞也颇大,我们认为可以作为一家之言来作一个参考,但是并不能完全赞同。④朱熹、陈沣、孔广森、钱穆等:善人是本质美好的人,就算完全本天性而行,不依成法,也不会为恶,但如果不学习前人留下的成果,也是不能进入圣人之奥室,达到高深处的。⑤南怀瑾:对于善人的理解相对模糊。强调善人为善要不求人知,不露痕迹,不要为了作好人、做好事,用这种“善”的观念将自己束缚住,不要用心守着“善”的观念。行善要积阴德,不要在人家看见时才做好事,便是阴德。帮忙人家是应该的,做就做了,做了以后,别人问起也不一定要承认。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作善人故意表示善,就践迹了,是不对的。 朱熹的解释和南怀瑾的解释看起来都是极有说服力的,一个正统、一个新颖,理解起来都很通顺,那么,哪一个才是孔子的原义呢? 我们注意到,似乎所有的解释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前面提到的三个关键词:“善人之道”、“践迹”、“入于室”上,而没有注意到“子张问”这个重要因素。孔子“不践迹,亦不入于室”的回答是针对子张的问而发出的,具有针对性。无论是“善人”、“践迹”还是“入于室”,都应该放在当时子张问孔子答这样一个语境中来考虑。这样的话,要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要了解子张的性格特点。先进篇第十六章提到“师也过”,第十八章提到“师也辟”,就是说子张(颛孙师)的特点。所谓“过”,朱熹认为是“其才高意广,好为苛难,故常过中”,也有有失偏颇之义。“辟”在《史记?弟子传》和皇本中作“僻”。《集释》中注:“黄氏后案:‘辟,读若《左传》‘阙西辟’之辟,偏也,以其志过高,而流于一偏也。’”《集解》:“马曰:‘子张才过人,失在邪僻文过。’”《集注》:“辟,便辟也,谓习于容止,少诚实也。”《四书诠义》中有“辟者才必高”这样的话。可见,子张应该是一个才学很高,但是孤僻偏激,不受束缚的人。正是因为才高,所以不依成法,甚至可能有些恃才傲物,容易给人造成“邪僻文过”,“少诚实”之类的感觉。《四书诠义》中对于“师也辟”这一章的解释中还提到:“辟者敛以忠信,只因其好处,克去其偏处,便可至于中庸,故语之使知自励也。”在这里,孔子的用意应该也是一样的。因此,子张问善人之道,据《经学巵言》讲,“则非问何如而可以为善人,乃问善人当何道以自处也。”孔子完全可能在答问的时候,结合对子张的评价,作出“(善人)不践迹,亦不入于室”的回答,希望子张能够不恃才高质美,脚踏实地地学习前人留下的东西,循规而不逾矩,这样才能入高深之境。这样看来就与朱熹等人的观点比较一致了。 因此,以子张为突破口,我们找到了我们心中此章的正确解释:善人,质美而未学者也。子张问善人之道,问的是善人如何自处。践迹,意为循途守辙,学习前人留下的东西。入于室,乃是入高深之境,圣人之室。整章的解释就是:子张问孔子才高质美的人应该如何自处。孔子说:“才高质美的人如果不循途守辙,学习前人留下的东西,那也是不能进入高深之境,圣人之室的。” 至于南怀瑾的观点新颖独特,不践旧迹。我们私下里相当欣赏这种观点。但这种解释明显是将“不践迹,亦不入于室”从语境当中剥离开来,用以阐述自己的道德观念。从“说经”这一角度看仅仅是一家之言,但如果撇开考据和训诂,也不失为是一种活跃和多样的解读,令人读之可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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