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懿喆：人生从清澈双眸重新开始

 

       来到德国已经一个多星期，开始了每日朝九晚三的大学课程，全心享受着没有眼镜的那份自由和快乐。回想半月之前的那场手术，依然记忆犹新，心存感激。

 

一

    从小学起我就早早地成为了一个眼镜妹，为了每日与语数英无休止的较量，为了周末钢琴、绘画双管齐下的艺术熏陶，为了不负家人、老师的期许长大，我的鼻梁在我七岁时便承受起了那个年纪本不应承受的分量。

诚然，我一如众人所想，成为了各个方面的佼佼者，在年级里甚至区里名列前茅，也成功进入上海最优秀的“神仙中学”——上外附中；学科奖项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一个又一个文件夹，钢琴上摆满了家宴时的谈资：美术金奖，数学奖牌，英语证书…

 

    在旁人眼里，鼻梁上的眼镜是我努力的印记，每次总不忘夸上一句：这个小姑娘带着眼镜有文气，看人家那么多才多艺、学习又好…

 

    小时候的我也把眼镜当成一种骄傲。这是我眯着眼镜与五线谱上的小蝌蚪斗争的痕迹，这是我每周六坐在英语补习班抄上三个小时笔记的痕迹，这是我每日做完学校作业做课外练习到深夜的痕迹…

曾经，眼镜也给年幼的我带来过自豪。

 

二

 

    进了中学，本以为还是像小学一样的埋头读书便可，事实却大有不同。

 

    在中学里，读书是必然，却不是唯一要投入精力的事情。身边全是百里挑一的读书好手，眼镜的存在变得更加普遍而失去了优越性。换句话说，在中学里，不仅要保持学习上的优秀，更要在各种活动中崭露头角。

顿时，眼镜成为了书呆子的象征。

 

    戴着眼镜，参加体育活动时多有不便，长跑时鼻梁的汗总是使眼镜滑落，参加团体项目时，比如打排球、踢毽球、长绳等，总是“戴着麻烦，不戴就看不清”。团队内的迁就渐渐地也被比赛的胜负磨平。终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经沦为一个看客…

 

    体育赛场上失意，没有团队贡献便注定成为局外人。想要在社团里一展拳脚，却也总是和重要的职位失之交臂。在模联里（中学生模拟联合国大会），我常常写稿到深夜，可在第二天却是另一个不带着眼镜的代表在台上读着我写了一宿的稿子。

 

    渐渐地，我从小学时那个骄傲地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变成了一个幕后工作者。一个机器。一个为他人写稿、供他人发言的机器，一个为社团展览准备道具、展板、活动纲要的机器，一个永远没有名分也没有露脸机会的机器。

 

    我变得狂躁不安。我无法忍受从老师最宠爱的学生、别人最想结交的同学变成nothing（什么也不是）。

每天我依然要为各种事物熬夜拼命，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挂着厚重的眼镜，想着自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能够发光发热，到了学校又是无人问津的小萝卜头，常常情绪暴躁，又或是忽的落下泪来。

 

    这一切都需要被改变，我想。

 

三

 

    家里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终于在一个周末，妈妈带我去配了隐形眼镜。

 

    看到隐形眼镜的价格时我是吃了一惊的，下意识地拉着妈妈想走。妈妈却坚持要给我这个礼物。

 

    那是硬性的OK镜，一副价格近万元，再加上每日要点的各种眼药水、护理液，林林总总加起来抵上妈妈几个月工资。我真的很心疼，然而更大的苦难还在后面…

 

    OK镜的佩戴是直接接触眼球的，刚开始我总是有几分抗拒，可想到妈妈为我的付出便决心忍一忍就过去了。在护士好不容易第一次帮我带上隐形眼镜后，剧烈的异物感和疼痛遍布我的眼球，我想眨眼，但是眼皮的移动都会带来巨大的不适，我只能僵直着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感觉着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

 

    为了不辜负妈妈的付出，我还是接受了这副价格昂贵、保质期只有两年的隐形眼镜，也开始了每天的摘镜、戴镜。每天晚上本就学习到深夜，还要硬撑着睁大双眼把隐形眼镜带入，强忍着不适，常常泪流满面地入睡…第二天凌晨又要早早地起床，本就紧张的时间安排又加上了一项任务，须小心翼翼地用吸棒摘下眼镜。倘若心急手快，眼镜常常与眼球仍在紧贴状态时强行摘下，会导致一上午的眩晕…

 

    更可怕的是，隐形眼镜对于手部的清洁程度要求极高，有时我贪图偷懒，放下书本就拿起眼镜，第二天眼镜便会充血，而后的一个星期都在眼部瘙痒中度过。

 

    而且OK镜对于佩戴时间，即睡眠时间要求极高，像我这种常常只能睡五六个小时的高中生，是无法满足其要求时长的。虽然戴了OK镜，放下了框架眼镜，但我换来了长时的模糊不清和频繁的眼部发炎，痛苦不堪…

 

    有时，我还会会怀念我的框架眼镜，它从没有给我带来疾病的困扰，是我最好的学习伙伴，但是想到它给我带来的种种不公待遇，我又陷入了两难…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呢？

 

四

 

    磕磕绊绊，我也到了高考的年纪。

 

    高三的学习量是前六年都无法比拟的。下课出去向老师问道题目，回来的时候便是满桌的雪花——练习卷们，还有后桌的同学不满的抱怨：去哪里了，快点传卷子啊！

 

    一轮又一轮的总复习和拔高，早上七点开始早课默写背诵，中午草草的扒几口饭，下午常常是五个小时的轰炸，考卷做了讲、讲了做，眼睛的压力又一次增加。常常在中午想要眯一会儿为下午养精蓄锐，却刺痛得闭不上眼，眼睛也木木的失去了生气…

 

    睡眠时间又一次被压缩，OK镜完全无法满足我对黑板的渴求，无奈之下，我只有先放下了隐形眼镜，又重新拾起了框架眼镜，我的老伙伴。

 

    繁重的高三加上没有了OK镜的视力保护，我的视力像失了闸一样的大幅下滑，很快那些旧日的眼镜也无法再满足我的需求。又是一个周末，我重回了久别的眼镜店，验光，配镜，看着水涨船高的物价，我只有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家人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可恶的眼睛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五

 

     一直到德国大学申请完成，我才将将的歇了一口气。可是，眼睛仍是我未决的头等大事。一想到要在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做一个带着框架眼镜的华人书呆子，那段不受任用、不受赏识的噩梦又涌上了心头。

 

     就在这时，妈妈又一次为我找到了解决方案。而且这一次，是一劳永逸。

 

    老话说，货比三家，但是当我走进新视界眼科医院的大门时，我知道，就是这儿了。

 

    在这之前，我对于激光手术并不了解，也只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在来到新视界的火车站大楼四楼后，温柔的护士姐姐用贴心的问候和照顾温暖了我，医生专业的手法，已经征服了我的心。

 

     信任的建立有时就是这么简单。看着前来就诊的人们坐在舒适的靠背单人沙发上，等候着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安排检查医师，手可够及之处就是免费提供的矿泉水和舒缓身心的糖果，我也把信任给了他们。

 

     检查视力时护士姐姐会细心地提醒罩住哪一只眼镜，验光时医师会亲手微微摆正我的头部，极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询问是否看得清第三排、前后两种情况哪一种更加清晰等，以便得到最准确的数据，为未来的手术做准备。

 

     幸运的是，我的手术全程由廉井财廉教授主刀把关。廉教授为人和蔼亲切，全无院长的架子。当他第一次为我检查眼底状况时，他一只手hold住我的头部，另一只手握着灯光仪器，一点点扫过我的双眼。在那时，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廉教授手法的专业，为人的和善，也让我下定决心请廉教授为我主刀。

 

     在一切检查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请妈妈就此做出决定。在护士姐姐热情地为我们提供了极大地优惠之后，我又一次被感动了。这不仅是一家专业的医院，也是一家充满了人请味的医院。这个价格换来我将来终身的清晰视力，是比眼镜、OK镜都高上千百倍的性价比，是普通家庭都可以负担的天大福利。

 

     没有过多的思考和犹豫，妈妈当场交付了一切费用，而护士姐姐们也没有因为我们完成支付就改变态度转向下一个对象，与之相反，她们一如既往地保持了高水准的温柔贴心和细致入微。

 

     在决定了手术日期后，护士姐姐拿来了术前注意事项单，一条一条细细地嘱咐过去：要注意休息也要适当运动，不要熬夜或是长时间玩手机电脑，术前三天要滴的眼药水等等…末了，还再次确认了病例上的手机号码，说会在术前打电话再次提醒滴眼药水和注意生活习惯的。

 

    离开前，护士姐姐们还拿来了医生的手机号，方便我随时询问。

 

     半个月后我的命运将被改变，在地铁里我哼着歌。

 

六

 

     手术的日子如约到来。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十八年了，困扰我十八年的魔障将在今天被一扫而空。

九点，我如约到达医院，本还有点担心会被直接拉进手术室，护士姐姐请我先去做术前检查。渐渐熟悉了医院的味道，心脏也恢复了原来的跳动，在医师确认眼底形状很好可以做手术了之后，我终于进入了手术室。

 

     第一次换上蓝色的无菌衫，第一次洗眼睛，坐在那里听着一片安静中只有机器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又想哼歌了。

 

     真正躺上手术台后的事，其实反倒有点模糊了，只记得廉教授亲切地控制住我的头部，确保手术的安全性和准确性。一切都比想象中更加迅速，仿佛只一分钟，我就下了床手术完成了。

 

     术后我立刻在另一台机器上被做了检查，在得到廉教授肯定地表示手术很成功后，我欢喜地出了手术室，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新视界眼科医院为手术后的病人免费提供VIP病房，这一点真是无比感激。虽然我本是当地居民，但是若让我当即回家，一路的劳累恐怕会影响手术结果。

 

    我做的是飞秒激光手术，无需佩戴眼罩，但是我还是调皮地向护士讨要了一副，护士姐姐也细致地帮我带上，于是我就顶着两个大眼罩去到了十五楼的贵宾病房。

 

    十五楼的护士姐姐带我和妈妈到了房间，由于当时已经中午，护士姐姐还贴心地询问我们是否需要食堂的中饭并后来帮我们送到了房间里。哈哈免费的房间和免费的午餐！我都快爱上这个医院啦！

 

     坐在明亮的落地窗边，和妈妈对面对地谈谈心，吃完了午饭，看着火车站前人来车往，感慨世事繁华。

 

    打个哈欠，我沾上枕头便睡上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在梦里，我才是那个在模联会场里神采奕奕的发言者，我也是核心社团的组织者和代表人；我甚至还梦到了小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稚嫩的发言。

是时候回归了，那个优秀的我，那个走到哪里都是代表的我，那个自信的我。

 

七

 

     脱下眼镜，就像是超人变身一般，我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力量喷薄而出。

 

     术后复查了两次，结果很好，我现在也是双眼1.2的天使了。我虽然先天条件不够好，有家族近视史；后天又不注意爱护眼睛，为了学习、为了社会活动恣意地消耗眼睛的活力，可是我遇到了新视界，它给了我一个真正的、清晰明亮的新世界。

 

     回想当年，从框架眼镜到隐形眼镜，我想，不只是我，这也是许多和我一样的同龄人的经历。年幼时眼镜是福，长大了却想要抛开一切的自由。进入了大学，等于跨入了半个社会，对才智、对外貌、对能力的要求越来越高，身上任何的累赘都会拖累我们的步伐。而新视界，解开了这道困住我们多年的枷锁——近视。

 

    现在身在德国，每天不用再往包里丢一个眼镜盒，有时同学看不清黑板的字迹我也会大方相助，进而一起学习、一起吃饭。渐渐地，我也融入了这个看似高墙相绕、实则内心暖流的集体。

 

     我想，我脱下的不仅是眼镜，更是多年来的困扰和累赘。现在的我，窝在单人公寓的沙发里，敲下这四千有许的文字，想着明天和同学约去的慕尼黑十月啤酒节，嗯，我的人生从清澈的双眸开始，已然翻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