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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文尔雅〗蒲柳

(2008-09-11 11: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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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温文尔雅

 

杨,蒲柳

——《尔雅·释木》

 

 

如果说草木跟人一样,生活在这世上难免不被人误解、遭受冤枉,乃至承担恶名,那么有一种树可以说是植物王国中蒙冤资历最久、含冤时间最长的杰出代表,凭其资历和身份足以荣膺蒙冤史上十大杰出植物青年。

他姓柳,名蒲,全名蒲柳。——注:在植物、动物乃至非生物世界里,个体取名都遵从“名字在前,姓氏在后”的基本原则。譬如:老虎家,有东北虎、华南虎、印度虎;老豹家,有猎豹、花豹、金钱豹、美洲豹、雪豹;老兰家,有蝴蝶兰、墨兰、蕙兰、春兰、剑兰、凤尾兰;老玉家,有岫玉、和田玉、缅甸玉、东陵玉;老石家,有金刚石、云母石、萤石、滑石、方解石……

 

宋代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为表达他的高尚情操,热情讴歌坚贞的菊花同志,同时对软弱的 蒲柳先生进行无情的攻击,而且是赤裸裸的:

 

蒲柳如懦夫,望秋已凋黄。菊花如志士,过时有余香。眷言东篱下,数株弄秋光。粲粲滋夕露,英英傲晨霜。高人寄幽情,采以泛酒觞。投分真耐久,岁晚归枕囊。

                                                                    ——《晚菊》

 

蒲柳因为一到秋天叶片就早早凋零的生物学上的特性,而被人们视为怯懦和软弱、缺乏品格和气节。最早拿蒲柳说事的,至少可以追溯到晋代。见《世说新语》:

 

悦与简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质,经霜弥茂。”

 

这段故事《晋书》也有记载。大臣顾悦跟简文帝同龄,却少白头。于是皇帝略带惊讶地问他:“咱俩不是同岁么,我的头发还黑着呢,你怎么就白了?”顾悦的智商真是高,立刻从容对答:“俺的小身板,好像柔弱蒲柳,刚入秋就纷纷落叶;您那身子骨,却像苍松翠柏,霜雪过后更坚挺啦!”

明明是拍马屁,但是人家顾悦拍得水到渠成,有理有节,恰到好处,顺理成章,这就叫艺术。而且你不得不佩服顾悦的修为和学养,赋比兴信手拈来,骈文对仗工整巧妙,植物学知识丰富雅量,而且一语双关,不卑不亢。实在是太有才了。这么有才的顾悦现在看来却并不大有名,但他的儿子千百年来却是家喻户晓——一代画坛巨擘顾恺之。实际上,顾恺之官当的没有他老爸好,可是智商绝不比顾悦低,其忽悠学学得炉火纯青,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乃旁话,按下不表。

 

单说蒲柳,自打经过顾老爷子的忽悠之后,一夜成名——从默默无闻到臭名昭著,身价暴跌,一落千丈,并且这份形象持续了千百年,至今没有翻身的迹象。蒲柳这个普普通通的人间草木,终于形成一个毫不掺假的、出现率极高的、根深蒂固的经典文化意象。只不过,蒲柳的命不太好,他是负面的。但是,作为符号,他也算够本了,最伟大的诗人也都反复吟哦过蒲柳,哪怕不是单纯为他谋篇:

 

 

野竹攒石生,含烟映江岛。翠色落波深,虚声带寒早。龙吟曾未听,凤曲吹应好。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

 

桃李待日开,荣华照当年。东风动百物,草木尽欲言。枯枝无丑叶,涸水吐清泉。大力运天地,羲和无停鞭。功名不早著,竹帛将何宣。桃李务青春,谁能贯白日。富贵与神仙,蹉跎成两失。金石犹销铄,风霜无久质。畏落日月后,强欢歌与酒。秋霜不惜人,倏忽侵蒲柳。

 

——李白二首

 

颇怪朝参懒,应耽野趣长。雨抛金锁甲,苔卧绿沈枪。手自移蒲柳,家才足稻粱。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

 

蜀门多棕榈,高者十八九。其皮割剥甚,虽众亦易朽。徒布如云叶,青黄岁寒后。交横集斧斤,凋丧先蒲柳。伤时苦军乏,一物官尽取。嗟尔江汉人,生成复何有。有同枯棕木,使我沈叹久。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啾啾黄雀,侧见寒蓬走。念尔形影干,摧残没藜莠。

 

——杜甫二首

 

 

此后,几乎每个年代都有知识分子中最杰出的代表站起来,点名表彰蒙冤族最杰出的代表蒲柳同志。唐朝,白居易吟:“蒲柳质易朽,麋鹿心难驯。”;北宋,欧阳修写:“念其蒲柳,质易朽而先衰;譬若马牛,力已疲而则止。”;南宋,范成大写:“昔如松柏独,今作蒲柳衰。”;清朝,曹雪芹感叹: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贱的公府千金似下流。;民国,周作人说:自惭蒲柳质,何敢慕芳草。……

蒲柳与低贱、柔弱、腐朽、衰微、软骨头、老迈无能、不堪一用等等史上最恶毒的字眼牢牢拴在一起,想翻身实在太难太难了。

 

因为,为千百年来遭受恶名的蒲柳翻身,不光难在他头顶的高帽太多,更在于如今已经基本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他——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当某个正义人士挺身而出高声道:“今天,我想说为蒲柳同志翻案!”,座下交头接耳一片唏嘘嘀咕:“谁是蒲柳?”

蒲柳同志颤抖着捧出了一摞书——《尔雅》:“柽,河柳。旄,泽柳。杨,蒲柳。”、晋代郭璞《尔雅注》:“杨,可以为箭,《左传》谓之董泽之蒲。”、《广韵》:“杨,赤茎柳。”、宋代刑昺《尔雅注疏》:“杨,一名蒲柳,生泽中,可以为箭材。”、清代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杨,蒲柳。今曰水杨、青杨。” ……

“哦,水杨酸。高级化妆品啊!”座中有人惊叹;“唔——董泽之蒲……”有人作若有所思状沉吟;“可以为‘建材’!?……”还有人瞪起了眼,充满兴奋与好奇。

 

在晋朝的老顾无意间造就了蒲柳的光辉负面形象之前,蒲柳就作为人们习见的事物活跃在历史舞台上。

 

宣十二年晋楚战于必,晋师败绩。楚熊负羁囚知萦,知庄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下军之士多从之。每射,抽矢,,纳诸厨子之房。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爱,董泽之蒲,可胜既乎?”

——《左传》

 

“董泽之蒲”中的“蒲”即指蒲柳。过去用来制作箭杆的材料,主要就是两种,其一是竹子,这个大家都比较熟悉;另一个就是蒲柳。竹子在南方比较易得,而北方却少见,所以,生在黄河两岸乃至大漠边陲的坚强植物蒲柳,以其坚韧的品质、不屈不挠的性格,赢得了武士和军方的无比信赖,从此光荣入伍,开始了漫长的军旅生涯。然而,当一代代的文化人,给蒲柳施加莫名的侮辱,却没有一个摸着蒲柳的枝条、刀尖上舔血长大的元帅、将军和士兵挺身而出,为阿柳正名。

怪不得这些糙人们。——因为他们实在从不关注文人在说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些诗歌辞赋里早已充满了对他们的革命弟兄蒲柳的小觑、污蔑和嘲讽。

 

我见过蒲柳,在北方一个最贫穷的、几乎快要被风沙摧毁和掩埋了的小小村落。可是那里已经干涸的河床上,竟然有蒲柳生存。说他们柔弱似乎也对,的确长不粗,一般也就筷子粗细,有手指大小的已经算老枝了。他是灌木,没有主干,全是枝条,但那些枝条柔软却极有韧性。当地的老百姓割他们来编筐、编篓、编笸箩:手起刀落,齐根而断。蒲柳就是在那样最恶劣的环境下,无论旱涝,岁岁抽芽,生生不息。

 

古时候,人们不分杨树和柳树,往往“杨柳”并称。比起他那些受尽赞美、讴歌和荣华的兄长:垂柳、杞柳、三春柳和龙须柳们,老柳家最低贱的年轻人蒲柳,才是最接近于“杨树”的——那种高大的、削直的、在北风的呼啸中傲然挺立的顽强生命。所以,《尔雅》不吝将这一雄壮的称谓赐予了柳家族唯一的小个子阿蒲。

“杨,蒲柳。”——我宁愿把这视为人们给予这种遭遇不公的倔强生命的最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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