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聚仁写到他早年学生时代游金陵，逛秦淮河，河畔有一家茶园，壁上题有一副绝妙对联，写的是：

 

近夫子之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傍秦淮左岸，与花长好，与月长圆。

 

别说“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舞榭歌台早随雨打风吹去，就算“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今日也难觅芳踪。但是因为欢喜这幅对联，我立刻借着联语作副小画并把它题到画上。

 

身在北京，经由今日“后海”的热闹与繁华，可以遥想当年南京秦淮河上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趣的是，“左岸”无论古今中外总似乎比“右岸”吃香，无论巴黎，秦淮还是今日北京的什刹海。聊作一笑。

 

一个城市或一个城镇，总要有这么一块繁华热闹的地方，这个城市才有滋有味。后海就是扔在北京这口火锅里的辣子，没有后海，北京仍然是北京，但是少了这辣子，总是少了些许快意的滋味。

 

我不喜欢嘈杂、炽烈和喧哗，但是我喜欢热闹。我不喜欢清冷和孤寂，我倾心于热闹气氛里的恬静与安宁。所以我想，我一定在骨子里喜欢成都、杭州这些悠哉游哉的城市。但是有时候，若呆得久了，会觉得它们太甜美，所以粗犷的北京，会不经然地显露出他诱人的芳香，馥郁而直接，热闹而奔腾。

 

不过我经常怀念起杭州那些辣子一样的地方，比如青芝坞、梅家坞和满觉陇。尤其是青芝坞，那里距学校极近，快毕业的那一年，我和孙大虎经常在那里随便捡个小酒肆坐下对饮。有一次是中秋，正值西博会，从那个小山坳走出，酒兴阑珊，隔着葛岭，对面西湖的上空里，溅射起漫天的烟花。烟花一浪高过一浪，夜空的瞬间沉寂，月华如水，人们更敏锐地嗅到山坳里遍地香樟树油脂的香氛。

 

与花长好，与月长圆。多么美好的愿望和祈福。孙大虎就要当爹了，整天兴奋得冒泡。昔日朋友和同学们都在不同的岗位上摩拳擦掌，蒸蒸日上。时间流得真快，不是吗？

 

这就是光阴的力量。我想，我们当年走过的每一个城市的角落和村庄，都有记忆的花在悄悄盛开或等待盛开；我们前方要走的路和那承载时光的脚步，都有会心的弦月渐渐地圆满或已经圆满。

 

狗宝又回来了，今晚我吃了他们两口子炖的大黄鱼，就着我带去的那坛老酒。时间流过唇齿的味道，很香，就像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