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二条

鱼三条

 

鱼有没有感情呢?鱼没有微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可是，有表情、有微笑的，就有感情吗？

 

人是最有表情，最有微笑的了。可最无情的，也是人类。

 

狗和鱼一样，没有微笑，没有表情，可狗忠诚、勇敢、重义轻利、舍生忘死，这些，人能吗？人屠狗时的表情，却可以笑。有一种鱼，叫狗鱼。狗鱼凶猛，是河中之鲨。可是就连鲨鱼也爱护同类。鲨鱼近似林野里的狼。但狼是懂得感恩图报的动物。狼心狗肺是最荒谬的成语之一。

 

人原本也和鱼，和狗，和狗鱼，和狼一样，是有感情有性情的生命。可是后来这种生命崛起了，脱离低级趣味了，不再爬行了，非要倒立着两脚交叉地行走，空出上面两只手留着做坏事。同时把嘴巴抬高，安排新的职位：不停地发出噪音，为自己所做的坏事辩护。

 

于是人这种动物经年累月，营造起一个比居住的房屋楼宇还要高大和壮观的建筑，并且一代又一代人，不停地建造下去。新的换了旧的，强的蚕食弱的，大的套住了小，黑的遮盖了白，最后在里面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指鹿为马，含沙射影，外面的人和狗和鱼们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些什么，因为这座建筑已经实在太大，太高，太深，层层包裹，密不透风，黑压压得好象乌云。这个像乌云一样的建筑，人类管它叫“文化”。

 

文化的核心是道德，道德也是一种文化，而且是文化的核心。道德就像是房子里的床。到人家里去，上哪都可以，但是别上床。对于男人来说，那叫不礼貌，失礼数，对于女人而言，那样很危险。所以道德是动不得的东西。谁动了，谁就叫缺德。文化不一样，道德标准就不同。就像房间换了主人，床是第一个要换的东西。

 

狗、鱼、狗鱼和狼，都是进不了屋，更上不了床的动物。但也正因此，它们可以不必理会那些文化啊道德的玩意如绳索一样的束缚。这些动物里面，狼比狗聪明，它们离人类远远的，搬到林子里住；狗鱼比狼聪明，它们干脆钻到了水里。

 

但是最聪明的还是鱼，它们面对人类，既不像狼那样去逃避，不像狗那样去亲近，也不像狗鱼那样，一离开人类的城堡就在水里张牙舞爪地撒泼逞凶。它们保留了动物的美好天性，拥有着狼心、保全着狗肺，但是偏偏舍弃了狗鱼们仍然顽固挂在脸上的人类表情：微笑。

 

所以鱼们不笑也不哭，不喜亦不惧，不垢也不净，不灭亦不生。它们有时还主动请缨，美丽的鱼姑娘们甚至大胆地游弋在主人干净卧室的鱼缸里。他们给她好吃的，她们张开嘴巴就吃；他们想看她一笑，那可是没门儿！

 

鱼姑娘不笑。不是不会，而是不屑。她们用圆圆的、黑黑的眼睛，透过冰凉的水幕，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关在黑城堡屋子里的人类在床上和床下做的任何事情，一声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