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我苏醒的时候，仔细地聆听窗外的鸟叫。大约叫到9点40分他们就不叫了。或者叫的声音小了。因为人的声音盖住了自然的声响。楼底下一个卖菜的爷们和一个买菜而不买的老娘们干起来了。

干，东北话的“斗”，打架和骂仗都可以用“干”，比如干架。没别的意思，别误会。

我听他俩干了一会儿，爬起来想看看这俩人长什么样，角度太刁，看不见。这时候，麻雀和喜鹊都上班和逛街去了，于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又躺了下去。我心里感谢那些小鸟。

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也就是说，2004年深秋吧，我住在狗宝家。那时候我很有创作的冲动，但是始终保持着那股子冲动，或者说僵持在那种良好的状态里，没有喷发。你们可以看出我的耐性和毅力其实还可以。

其中有一个我一直想喷发的东西，我构思的题目叫《留鸟》。这下我把我感谢小鸟的原因坦白了。因为它们重又勾起了我的回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为什么要写留鸟呢？

因为留鸟给我一种安定感。它们不象候鸟那样飞来飞去，让我心底不塌实。我是个老实人，没有闯劲，不喜欢象一个流浪的艺术家那样，那我心里没底儿。所以我总是想按住自己的屁股，在一个地方装孙子，装得像一点。可惜这一点我也没做到。所以我想向留鸟们学习学习。

我今天早上自己跟自己做游戏。我让自己变，我躺在床上就能变。当然没有变卡夫卡的甲克虫，我当然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我说，我是个鸟，当然是留鸟了。比如家雀（QIAO）。

我跟小燕子唠嗑。我说：“我挺同情你的。”
小燕子吃惊地张开了嘴巴：“同情我？”然后若有所思了一会，故作聪明地回答：“小麻雀，我知道了，你可怜我们候鸟长途跋涉，累不累？是不是？”
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如果你给我面包吃，我就告诉你另一半。”
我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喷着话：“《汉书》你可能没看过，但是有个人你一定要记住，丫叫陈胜。”
“陈胜我知道，一造反农民。”小燕子说。
“是啊，就是他，他说过一句话，就因为这句话我特同情你。”
“哪句？我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这屁是他放的不假。但是还有一句哩，‘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哦，这句我不知道。怎么了？”
“你说我一小家雀儿，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坐井观天，不思进取，目光短浅，说我高攀不上天鹅和大雁也就罢了，干吗把你给扯上？须知，不是我爱奉承，燕子你真是我的心中偶像。你鸟漂亮，又勤劳，全世界都被你玩遍了，啥场面没见过，啥排场没经历过，飞得又快又高又强，还远，凭什么污蔑你焉知鹅鸭之志哉呢！人还说，不平则鸣，我为你感到不平啊，我得鸣几声，别拦我！”

没等燕子搭茬呢，我的变化结束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刻，鸟们都笑渐不闻声渐悄，我刚才说的楼底下那老爷们老娘们开始干上了。

我又突然冒出点情绪，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想起一首歌，是徐小凤唱的，叫《顺流逆流》。你看，我总是这样，前几天睡觉念诗都是“秦”，今天想听个人唱歌，她的名字都要是“鸟”。（不知马道长又作何解？）

小凤当然是鸟，而且是百鸟之王。我在下载顺流逆流的时候，打起了凤凰的主意。我感觉，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鸟。人们为什么总是赞美她呢？凤凰在我的印象中是很恐怖的一种鸟。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我记得某本明清人的笔记里记载过，某次凤凰降临某个地方，百鸟围绕着丫的嘶鸣了三天三夜，等小凤撅个屁股飞走之后，老百姓到现场才敢去近距离目击，结果发现凤凰现身的巨石周围全是小鸟们的尸首。都是给挤死的。这就象鸟明星来了，粉丝和不小心混进粉丝群里的无辜非粉丝一起被人流给压迫死了一样。真可怜，里面一定也有麻雀。

凤凰经历浴火重生，的确牛逼，可是牛逼的我就必须去赞美么？关我鸟事。平凡的麻雀喜鹊，在惨淡的漫长冬季，温柔地守望着我们，不介意人们的流言蜚语，一如既往地给我们唱歌，给我们欢乐，让我心灵安静祥和，这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伟大的留鸟精神。

没几个人瞧得上灰突突的留鸟们，没几个人愿意做一只留鸟，可大家伙都他吗的像超女和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施洋那般，支棱俩臭翅膀子到处乱几把飞，这世界还成什么样子？

梁老爷子那本口述书，叫什么来着？《这个世界会好吗？》。会好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