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尼禄王式的海鲜拼盘

 

2、小镇政府办公楼


3、小镇上的教堂


4、梵高画过的麦田


5、梵高和他哥哥的坟墓，简单得让人吃惊

承蒙老友卢中强关照，听说我要去巴黎，嘱咐：“你到了巴黎一定要找我们大侠桂华玩儿啊！我这兄弟，娶了法国太太，家里有大片森林嘞，每天无所事事就等着有人去找他玩儿，实在憋的不行了就带着猎枪去打猎……”

于是，在巴黎有一天，我们专门约了桂华兄出来玩儿，算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吧台上喝早晨第一杯咖啡。咖啡馆是阿人开的，墙上挂着齐达内等不少阿拉伯裔名人的照片，桂华兄给我们讲：“在法国，齐达内是整个阿人族群的英雄，他在法国，算是混得最好的阿拉伯裔了。”

桂华兄来法国很多年了，结婚后和太太及丈母娘住在一起，自己在巴黎做中式家具进口的生意。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一股宿命般的失落感，还有些埋得很深很深的烦躁，这个我也说不好是怎么感觉到的，总之很像曾经野心很大的落魄艺术家，如今一切如意，却不知道自己在忧愁什么。很多漂泊在外多年的华人身上都有这种感觉，我想，或许是平时能一起说话的人太少了？

这天桂华兄开着他的小宝马带我们去看了巴黎的赛马场，因为不是节假日，赛马场一带一个人也没有。想起海明威曾经非常痛恨自己每天泡在赛马场而不是好好写作，为了不再把时间耗费在赌马上，他专门带了当时的女友去滑雪，可是泡在滑雪小屋里的两个月，他改成每天赌扑克牌，于是他就更痛恨自己了。跟我想象得不同，赛马场并不是像工体那样建在交通方便的街区附近，而是建在市区内一处非常大的公园里，周围方圆一两公里没有楼房，我们去时，只能看到跑步的人，车子都见不到一辆，十分萧瑟的样子。

临近中午桂华兄请客，带我们吃了一顿极其令人目瞪口呆的海鲜。坐下的时候我就说今天胃口不好，咱们少点一点意思意思就好，我媳妇作为一个事儿事儿的人，完全不吃海鲜，就按一/两人分量点就好。结果，端上来的是一盘令人虎躯一震的东西。按照《Tiffany早餐》里杜鲁门·卡波特的腔调说来，这完全是尼禄王风格的盛宴：各种大虾大螃蟹大贝壳张牙舞爪的插在冰里，好像高级宴会席面中间的大花束。此情之盛简直令人无福消受，最可怕的是，这盘子冰上面放的所有东西都是生的，螃蟹/龙虾/虾/蜗牛等物倒是拿水抄过，但端上来之前已经特意凉过了。作为一个日料/生食/海鲜爱好者，我被这一餐饭直接一棒子打倒，中医说吃饭忌生冷粘滑，这一餐除了粘全沾上了，直接导致我下午肠胃感觉不对，猛喝热水热茶回春，并吃丸药一颗预防。好吃还是很好吃的，而且他们法国人吃这些东西比日本人还猛，他们几乎是不沾调料的，直接吃，我靠！

下午桂华兄驱车一个小时，带我们到了奥维小镇（Auvers-sur-Oise），这里是梵高死去并埋葬的地方。我们所熟知的梵高的一些代表作品，几乎都是在这个时期画的，他在来到奥维后的90天里疯狂作画，总共画了70多张成型的油画和大量素描。他是我最爱的画家之一，1888年中段到1890年去世的这两年时间内，他画出了人类美术史上最疯狂/炙热/令人动容的画作。

之前在罗马赶上了一个梵高的专题展，那个展按梵高的创作年份很系统的展示了他的创作轨迹，以时间顺序开过来会非常清晰，并对梵高有了新的认识。

他真的不是个有才华的画家，甚至在技巧上都有些拙劣，但一进入1888年下半年，由于梅毒病症入脑（注），梵高开始疯狂，他看到的世界开始蒙上了一层温暖的/类似于曝光过度似的黄绿色，整个世界开始扭曲，房屋/街道/麦田尖叫着向他扑来，夜空开始变形/旋转，他没有像同时期其他被梅毒困扰的画家那样走向黑暗和恐惧，因为他是个刻苦/单纯/像孩子一样天真的人，所以恶之花的手带着他走向了以无以复加的辉煌。

我爱他。看画，一定要看原作，要是能按照时间顺序系统的看下来就更好，并且在看的时候，诸位要记得设身处地的从创作者当时的状况出发，他生活在怎样的大环境、小环境下，他自己正在面对怎样的问题，而他为什么要这么画。搞明白这些，才可能看明白一幅画为什么会是美的，为什么会动人，而另外一些为什么不会。

梵高现在一幅并不著名的画，非代表作，拍卖价格可以轻松破亿。但是在生前，他这辈子只卖出过一张画，这张画还是他弟弟偷偷买下来安慰他的。他的墓穷得太寒酸了，连块石头都没有，那些植物是后人种上去的，旁边是一直照顾梵高的弟弟。我在旁边看着，感想只有一个：没有石头，一锹挖下去就是梵高的肉身啊！他们兄弟两个的墓就在奥维小镇。这是一个萧瑟的小镇，从梵高那个时代到现在并没有大变，连当年梵高画过的麦田也没有变过，树还是那些树、土地还是那样的土地。

 

注：

有充分的证据显示，梵高在1881、1882年前后从妓女身上感染了梅毒。这种病在当时的欧洲传播非常广泛，而且是不治之症，当时的医生常常用水银蒸煮的方法为患者治疗梅毒，这种办法不但无法去根，而且后遗症非常严重。欧洲历史上许多疯狂的名人都是梅毒的受害者，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们罹患梅毒的后期会因为这种使人疯狂的不治之症而异于常人。

比如希特勒的梅毒是一位犹太裔妓女传染给他的，所以他痛恨犹太人且一生未婚，很多人会奇怪，为什么希特勒这样一位意志坚强办事果敢的人，会在二战后期疯狂到让他的将军们去指挥根本不存在的军团去对抗俄国人的进攻？老年痴呆绝对不是当时希特勒的苦恼，梅毒这个细节才是决定性的。

这份梅毒患者名单可以列很长，诸位若感兴趣可以自己去摸索一下历史的另一面：贝多芬、波德莱尔、舒伯特、舒曼、莫泊桑、尼采、王尔德、乔伊斯、福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