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当年新概念比赛报销火车票
By祁又一
我参加的是第二届新概念的比赛,那是2000年,我18岁,高中三年级。那年比赛是高三寒假时候的事,收到复赛通知书的时候很高兴,也一度怀疑这个比赛到底是不是骗人的,毕竟我身处北京,对这个远在上海的青少年文学杂志办的作文比赛几乎没什么了解。而且那时候要准备高考,腾出几天来出门太奢侈了。
我和爸妈一起研究了一下复赛通知书,发现组委会说火车票可以报销,而且又不收取什么比赛费用,才觉得可能是真的,至少不太像骗人的。我们年级里被通知去参加复赛的人还有三个,都是文科实验班的,理科班的只有我一个,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出门旅行。在火车硬座车厢里闲着没事儿干,四个人拿旅客意见簿写小说接龙,各自写了几段写不下去了,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我想到我当时的状况,心里觉得又伤心又激动,跟文科实验班的三个同学说:“咱们这是进京赶考啊。”这话一说,大家都沉默了。
当时我的情况比较没希望,抛开心里的各种状况不说,硬性的情况是这样的:18岁的我当了18年的loser,在我们那市重点高中里各方面都很平庸,除了心里的傲气之外,实在乏善可陈,学习成绩勉强可以进一个二流大学的机械设计学科,而且我数学还一般,听说大学里的高数特别难,正在为此发愁。因为不善于背书而没去文科班,但是我其实也不喜欢理科,在学校里手写了小10万字的武侠小说,一篇周记能写一万字,每周都往首都图书馆跑,最变态的记录是在首图阅览室一天写了29页400字稿纸的小说。没有什么朋友,也没和喜欢的女孩儿约会过,不是我不想,是姑娘们不喜欢和怪胎在一起。
赢取那一年的新概念比赛,是我唯一走入中文系的可能,也是我唯一可能让我脱离原先被规划好的人生道路的机会。所以,我真的觉得那感觉像进京赶考。
后来真的赢了那年新概念的一等奖,念获奖名单的时候第一个就是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脸上保持笑容保持了好几天。由此途径被保送去了北师大的中文系,之前那些年读的杂书没有白读,后来都用上了。
人像落在马路上的雨水,生活像马路,水往哪儿流很随机,它们流过去了,就不可能有别的路线,人生就像雨水流过马路一样又随机又唯一。大多数情况下,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个路线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对你产生的影响究竟好的还是坏的,因为你从不曾经历过另外的人生。参加新概念的比赛这个事不在此列,对于这件事,我想它确确实实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巨大而积极的影响。它是一个转折点,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认识到自己是那种必须做爱做的事的人,从此以后我开始认真筹划靠写字来生活,我相信别的事情我肯定干不好,那不是我,我能写,我应该写。先是写小说,然后去了北京一个周报写乐评,现在又在写小说,可能过一段时间又要回去写乐评。总之我在干我喜欢干的事,写了很多小说和很多乐评,顺利活到现在。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时《萌芽》不报销火车票会怎么样。我会不会觉得在家安心准备高考是更好的选择呢?有时候想起来觉得挺逗的。如果我18岁那年寒假没去上海参加比赛,那么我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奇遇和平庸、幸福和坎坷也就都无从谈起了,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不大能想象出来。时间过去很久了,有机会真想再回《萌芽》编辑部看看,虽然大家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但我这些年来一直记着你们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