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随笔：我在他乡（二十五）回乡之行

（2017年10月20日至11月4日）

2017年10月20日我乘上了从美国到中国的飞机，开始了我的回国之旅，于10月21日到达上海浦东机场。我记的很清楚，从在网上订机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经飞回了我的祖国。因我的中国手机在美国这里无服务信号而收不到网站关于航班的通知短信，在订到机票至登上飞机间的那两天我打开电脑做的第一件事总是查看我的航班有无变更，好怕因任何原因有任何变更。好在我的航班未变更，美国东部时间10月20日我顺顺利利地登上了飞机。

飞机从中国到美国与从美国到中国的距离相差不大——约十四个小时，而我的心情却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去异国他乡，一个是回国回家，怎么可能心情相同呢？!离开是依依不舍，回来是归心似箭。虽然我在美国也有了一个新家，也确实爱这个新家，但心底深处“家”这个概念却与我在祖国的家更靠近。

乘这么长时间的国际航班时间是难以打发的，加上我的兴奋，我在机上很难入睡，于是索性不睡，断断续续地看了三部电影，多次查看显示屏上的飞行实时播报。

飞机终于落地了，我终于回国了！

因无到我的家乡宜昌市和我母亲、女儿居住地南昌市的直达航班，我不得不在浦东机场歇一夜。我拖着行李箱在浦东机场朝我订的位于机场内部的酒店走，身体上精疲力竭而精神上兴奋不已的我健步如飞，为何？我要快快地办理入住手续把行李箱放在房间里，然后去吃我想念已久的中国菜！在美国完全吃不到中国菜吗？当然不是这样的，可少有的两家正宗的中国菜餐厅离家那么远，不是想吃的时候就能够吃到的。

我找了一家川菜餐厅，餐厅名叫“麻辣香锅”，只做干锅菜，消费模式是客人自己决定干锅需要的菜品的内容和分量，菜按重量收费，再加上底料费。我点了血花、香菇、金针菇、莴苣、藕、豆筋、熏鸭肉、腊肉、牛肉等。点了餐付了款拿到号我坐在桌旁频频朝厨房张望，想尽快吃到我朝思暮想的中国菜，无奈厨师很忙，我得等厨师按照客人点餐的号码顺序烹调。我的菜终于来了！哇，五颜六色香气扑鼻一大锅！食欲并未被长途航班摧毁，我狼吞虎咽起来。啊！太快乐太满足了！那种满足感是未有居住在异国他乡经历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的。菜足饭饱后的我有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乐的人的感受。

宜昌与南昌间未开通航线，我从宜昌去南昌总是乘火车。我2015年2月出国时是从宜昌飞上海，再从上海飞美国的，是我的表姐玲和他丈夫送我和我先生去机场的。这次我想先回宜昌再回南昌，因我不好意思麻烦宜昌的亲戚送机。我的同辈亲戚都老了，上一辈更不要说，下一辈个个工作忙生活也忙。从南昌去上海可由我女儿、女婿送机。

在机场酒店的这一夜我睡得不好，时差反应加心潮澎湃弄得我辗转反侧不能真正入睡。次日（10月22日）早上我将乘早班飞机回家乡宜昌。

在浦东机场的摆渡车上我遇到了一个外国人旅行团。一位行动不便的老先生的一只脚踏上了摆渡车，我和身旁的一位宜昌口音的小姐立刻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用英文请这位先生入座。他客气地推辞，我再三跟他说没关系他才坐下了。我主动与跟他同行的一位女士交谈起来，她告诉我这位先生是她的妹夫，还把自己的丈夫介绍给我认识，还告诉我他们这个旅行团的行程是纽约→西安→北京→宜昌→成都→广州→香港。我跟她说这些地方都非常有趣，很值得一游，还告诉她：“你们在我们中国非常安全，一是因为在中国任何人都受法律保护，包括外国人，二是因为中华文化中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一是与人为善，据我所知中国人都对外国人十分友好，所以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在中国的安全，开开心心地享受旅行吧。”她说：“是呀，我感觉到中国人真的非常善良、友好，对我们外国人很好！我们非常感谢！这是我在中国的第一次旅行，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加入了旅行团，我想以后再来。”我听了不仅自豪也高兴，跟她说：“非常欢迎再次来中国旅行！下一次或许就不需要加入旅行团，可以自助旅行了。”她充满信心地微笑着频频点头。她问我从哪里来，我答我常居美国，中国是我的祖国，宜昌是我的家乡，我这是在回乡的路上。我向她介绍了宜昌，还问她他们旅行团在宜昌期间的行程是否包括参观三峡大坝，她立刻答道：“当然包括！”我告诉她：“到宜昌旅行的人都不愿意漏掉三峡大坝，因为它是全世界最大的水电工程，它非常壮观也非常美丽，我自己参观了十五次。”与我在美国的时候一样，我总是愿意尽自己所能宣传自己的祖国和祖国的文化，这不是出于任何政治原因，而是出于血缘以及由血缘引发的本能、归属感和自豪感。

从上海到宜昌的航班我特意要了靠窗的座位，想好好看看我家乡的山山水水。上海到宜昌的航班仅两小时左右，我感觉不大一会儿飞机就在三峡机场落地了。我对三峡机场很熟悉，但这次走下飞机的我却情不自禁地好奇地东张西望。我拿了行李箱后坐上机场大巴去市区。以前我在机场大巴上总是用手机玩游戏，这次完全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一路上左顾右盼，想把家乡每一点的变化都牢记在心：道路更整洁了，路两边建筑上的广告牌更美观了，绿化情况更好了，长江还是那么美……只是，天空灰蒙蒙的，我希望不是因为雾霾的原因。

我在夷陵广场从大巴下车改乘公交车回家，一下车径直走向我喜欢的一家川味牛肉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稀里哗啦吃完后才回家，反正宜昌的家里没人等我。这碗牛肉面安抚、满足了我的中国味蕾，也些许减轻了从美国到中国一路上的劳顿。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我的心一颤，我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不顾疲劳我进行了大扫除，还给阳台上的三角梅、玉树和仙人掌浇了水。三角梅看上去已经死了，玉树和仙人掌可能是因为有雨水飘进花盆的缘故吧还活着。我的邻居待人都亲热，我每天上楼、下楼遇到的邻居都高兴地和我说话，关心地问我母亲的情况和我在美国生活的情况。隔壁的老奶奶怕我未烧开水还执意让我在他们家倒开水喝。每层楼四户人家，另外三户都说他们家的老人一年上头都在家，会帮我照看家的，让我放心，不用担心家里的安全。其实我未出国前几家间虽和睦相处但并无多少来往，他们的善意让我感动不已！

23日一大早我就醒了，匆匆梳洗后便去了自己工作过几十年的学校。我以前的同事们看到我无不像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那样露出由衷的惊喜的神情，纷纷亲切地与我打招呼，女同事们更是老远跑过来与我拥抱，寒暄，问长问短。说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有一句话说“人一走茶就凉”，我的亲身感受完全不是这样。我是平头老百姓一个且已离开工作岗位，若同事们不是真诚地想念我、记挂着我何必对我如此热情、亲切？在校园里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同事中紫琳和霞是我的好朋友，她们俩非要给我接风洗尘，盛情难却之下我接受了。我们去了一家自助餐餐厅。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我只去取了一次菜，紫琳和霞二人忙前忙后地取菜、拿饮料，还提醒又提醒我吃冰淇淋，因为她们俩知道我吃自助餐的最后一道程序是吃冰淇淋。我就如一根木桩那样定在了座位上，一个劲儿地吃呀喝呀说话呀。这天我回家后才想起来只顾着吃喝和说话了，竟然忘了合影留念，好不后悔！

24日我再去学校，坚决要回请紫琳和霞，她们俩不肯，我说：“来而无往非礼也，你们不接受就不是我的好朋友！”她们才接受了。我特地打电话把我的同行——另一个学校的校医瑛请了来共进午餐。瑛坚决要做东，我说服不了她，于是趁她们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时装作取菜去提前买单，谁知收银员不接受，说这里的规定是餐后买单，原因是怕客人浪费食物。我指着我的三位好友跟她说：“她们是我的好朋友，我刚刚从美国回来，她们要顿顿买单，可我也想表表心意，如果你不接受我现在买单等会儿我兴许就没有机会了！”她听了才让我提前买了单。瑛知道后少不了一顿埋怨，说我不够意思。瑛问：“你是不是吃任何东西都觉得好吃？”我答：“太对了！任何东西都好吃！” 她们大笑，我说：“把你们放在美国憋两年多也一样。”菜太好吃太丰盛，话太多说不完，吃这顿饭时我与头天一样又忘了合影留念。下午在紫琳的办公室聊天时霞说：“阿蓉，你以前与我们聚餐时回回都要拍照，总说照片是纪念，而且在你拍食物的照片前不许我们动筷子，可这回我们一起吃了两顿饭了你却还没有拍一张照片！”我说：“我也正在遗憾哩！”我提议马上合影，紫琳和霞找了一位学生给我们以操场和教学楼为背景合了影。

合完影紫琳和霞要请我吃晚饭，说吃饭的时候一定先请服务员给我们拍照，然后再吃饭、说话，弥补没有聚餐合影这个遗憾。看那阵势我要是谢绝了她们一定会生气。我欣然接受了。她们俩选了一家宜昌菜风味的餐厅，点菜时让我做主，我说我不能自私光顾着自己，她们俩说没关系，你难得吃得到家乡菜。吃饭时一个劲儿地提醒我吃这吃那。这顿饭的每个细节都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我感觉被她们俩宠坏了，好温暖好温暖！我们在菜饭上桌后动筷子前请服务员帮我们拍了合影，我也拍了食物的照片，可遗憾还是有——瑛不在照片里。唉！回美国家后我在QQ里跟瑛说可惜这次的合影里没有她，她回复我：“没关系，不要遗憾，有些人生的画面不需要照片记录，会永远留在心里！”我看着这段话热泪盈眶。

我这次回乡有一件大事必须办——给我父亲、哥哥扫墓。25日这天我请玲表姐陪我去办这件事。离开宜昌的两年多里我总为没有给他们扫墓而深深地感到内疚和不安。扫墓在中华文化中是非常重要的，中华儿女无论走多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情。亲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唯一的可以去向他们倾诉、祭奠他们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墓前。我给父亲、哥哥焚香，跪在他们的陵墓前烧纸钱，絮絮叨叨汇报我的情况和母亲、女儿的情况，请求他们保佑我的所有的亲朋好友平安、幸福。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听得到我说的话。

在我的亲人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小舅舅、小舅妈。我父母教了我如何做人，我小舅舅培养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并和我小舅妈一起给了我的学业很大的帮助。我背井离乡后我在宜昌的亲戚对我也非常挂念。26日这天我请我的小舅舅、小舅妈、玲表姐、燕表姐吃饭。席间小舅舅主动请服务员帮我们拍合影，我们五人拍了合影后我小舅舅又请服务员专门为他、小舅妈和我三个人拍了合影。他说：“多拍几张！”小舅舅、小舅妈的头发都白了，小舅舅的腰板尚直，而小舅妈已是弓着背拄拐杖的老人了！我2015年2月出国时她还未拄拐杖。我问她何时开始拄拐杖的，她答：“两年了。”我在心里为她的衰老叹息。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玲表姐和我担心影响小舅舅、小舅妈午休，请他们先离席回家了，我看着渐渐老去的小舅舅、小舅妈的背影心里涌出说不出来的滋味。

饭后，玲表姐、燕表姐陪我去买了次日早上去南昌的火车票，然后三人去了儿童公园。我们小时候宜昌人叫这个地方“荷花池”，那里有我们儿时的回忆。在儿童公园里我们请游人帮我们拍合影，还相互间拍了些照片。我今年五十五岁，我的这两位表姐均已接近六十岁，可我们仨像回到了童年，在儿童公园里转呀，笑呀，说呀，拍呀，没个完。终于累了，我们在一条石凳上坐下说话，一直说到天黑，玲表姐提醒我：“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睡觉吧，我怕你误了明早的火车！”我第二天要乘火车去南昌与我母亲和我女儿团聚。

是呀，母亲和女儿都等着我，我得赶紧去南昌。我母亲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有些糊涂，但自从知道我将回国看她后激动得夜夜睡不好，这是我回到南昌家后我女儿告诉我的。我的可怜的老母亲！我这次在家乡呆的时间太短又有很多杂事要办，不可能见到我在宜昌的所有的亲朋好友，很遗憾也很愧疚，还很怕这些人读到这篇文章知道我回来过一次但没有与他们见面而生我的气！我只能在这篇文章中说对不起了，我真的很希望见到我想见的每一位，但未能做到，让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27日早上我上了去南昌的火车，火车启动了，我又要离开我的家乡了，心中万般不舍！想起这次回家乡见到的亲朋好友、同事、邻居对我的好，我的眼眶不觉湿润，我的善良、可爱、可亲的家乡人呀，我怎么能够不爱你们？！

从10月27日下午到11月3日上午，我天天跟母亲在一起，照顾她的起居、饮食，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觉，给她洗澡，跟她说话，陪她晒太阳、看电视。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喜欢的影视作品不多，但极爱看87版电视剧《红楼梦》。她卧室里那部电视机安装的是中国移动的有线电视，有节目储存功能，我把这部电视剧搜索出来存在收藏夹中，教会了照顾她的阿姨使用收藏夹功能，让她经常放这部电视剧给我母亲看。虽然母亲不缺衣鞋但我还是在网上给她买了很多衣鞋，让阿姨尽量给母亲穿好的、新的。我请阿姨帮我们拍了好些合影，我又专门为母亲拍了好些照片。有一天母亲问我：“你还去不去呀？”她的意思是问我还去不去美国，问得我好心疼！母亲年轻时就不善言辞，更何况如今，她的话不多，但我知道她牵挂着我。不是我不带她去美国生活在一起，是她坚决不愿意离开中国，我怎么可以强迫母亲？虽然我请了阿姨照顾她，又有我女儿、女婿在身边，但我在美国的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对她牵肠挂肚！我在美国的时候天天与她视频聊天，了解她的情况，逗她开心，向阿姨交代注意事项。她有时候糊涂，不记得我在美国。阿姨在视频里跟我说我母亲并不经常念叨我，似乎不大牵挂、想念我。她的记忆里究竟有多少是关于我的我不知道。因我十分清楚牵挂和想念的滋味很不好受，有时我自我安慰——或许糊涂了的她不太牵挂、想念我不算坏事，但又希望她衰老的过程不要太快。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要离开南昌的家了。11月3日上午我离开南昌家乘机去上海浦东机场，又在机场酒店歇了一夜，次日乘机回美国的家。我独自坐在上海浦东机场候机，真不敢相信我的这次回国马上就要结束，我又要离开我的祖国了。

飞机起飞的一瞬间我在心中默念：“再见，我的祖国，我的故乡，我的亲朋好友，我的家乡人！”

在飞机上我用看电影打发时间，时间太长了熬不住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我在宜昌的街头买早点，买的是炸糍粑和糍粑油饼，好鲜呀！太好吃了！我砸吧着嘴醒了，原来是一场空！

我在宜昌有一个家，在南昌有一个家，在美国有一个家。宜昌的家常年空着，但仍然是我的家。南昌因是我母亲和我女儿的居住地而成为我的家的所在地之一。南昌对我来说是陌生的，美国对我来说更是陌生的，这种陌生感与居住时间长短几乎无关，与根有关，人有关，与记忆有关。

热爱、依恋、想念自己的祖国、故乡、亲朋好友并心心念念期盼自己的祖国、故乡、亲朋好友越来越好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绝不会因为居住地的变更而有丝毫的改变，这是我从我的亲身经历中得出的结论。我想，无论我在异国他乡居住多久这份情感永远不会变淡。我由衷地喜爱我在美国的家这一带的自然环境，也很喜欢我的在美国的热情、真诚的亲朋好友，但他国的自然环境再好，人再好，我没有主人的感觉，我在异国他乡只是一位客居的外国人，这不是我给自己的定位，而是我的感觉给我的定位。

回到美国家后我常常在电脑上翻看我这次回国与亲朋好友的合影，看着照片上欣喜地笑着的亲朋好友心里无比温暖。这些照片是我的回忆、感恩、思念、祝福的凭依。

 

 

梁蓉（笔名：十步芳草）

英文名：Angela

美国东部时间2017年11月6日

美国东部时间2017年11月18日定稿

 

以下照片摄于本次回国期间，

照片作者有：紫琳、霞、我、燕表姐、玲表姐、

照顾我母亲的阿姨、学生、服务员、路人。

特此致谢！

我按照拍摄时间的先后次序把照片发在这里。

一、2017年10月24日与好友（也是同事）相聚时的照片：

左起：霞、我、紫琳。

左起：我、紫琳。

左起：霞、我、紫琳。

每次照相她们俩总是非要我在中间。

这三张是10月24日晚餐的照片，

是她们俩为了消除我们这次相聚没有合影的遗憾专门请我再吃一顿饭时拍的。

二、2017年10月26日与亲戚相聚时的照片：

左起：燕表姐、我、玲表姐、我小舅妈、我小舅舅。

左起：我、我小舅妈、我小舅舅。

三、2017年11月2日在南昌家的照片：

谢谢！！！

祝安好！！！

                                               

附相关介绍：

宜昌市360百科

https://baike.so.com/doc/5329200-55643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