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随笔《我在他乡• 10 • 第十九天  态度》

美国东部时间2015年3月14日

         美东时间2015年3月14日，星期六，今天是我来到美国的第十九天。

         玫红、橙红、金黄交织的朝阳从窗玻璃柔柔地映射进来，温和地洒在窗前的兰草、芦荟、玉树上，叶儿花儿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形成生动的剪影。鸟儿们在远远近近的树枝上轻吟慢唱，像是怕惊扰了周末休息的人们。我打开一扇窗让清新的空气进来。起风了，要下雨了吗？

        早餐后我与我先生一起查看账单并写支票付款。不是所有的账单都可在网上付款，所以写支票是我们每个周末需要做的事。我们谈笑着逐一打开各个信封，我填写了几张支票，他在支票上签名，因为银行账户是他的，初来乍到的我还没有自己的银行账户。

我打开一个大信封，里面是一帧精美的水晶相框，是我先生所在公司给他的奖品。我先生告诉我，因他工作出色，除得到了这个奖品外还得到了高额年终奖金。

他工作确实很认真也很努力，周一到周五有时工作到夜晚，但他不在周末及假期工作，哪怕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他说这是大多数美国人的生活态度及生活方式：以努力工作为荣，以懒惰为耻；以靠自己的努力提升生活品质为荣，以啃老为耻；平时努力工作，但尽量不在周末及假期工作，在周末及假期好好休息享受生活，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因为努力工作的目的除了实现自我价值外，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这样的人生观、价值观、是非观是美国社会普遍认同的。我对此认同并喜欢。

我想起我来到美国后我们一起度过的周末以及我们一起在中国旅游度假的日子。他的周末及假期确实是如他所说度过的。他上班无需去公司点卯，除拜访客户外在家通过电脑、电话办公。他若想在周末、假期办公可在任何地方进行，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手机便可，但他在周末及假期不办公。他说工作日工作够累的，该休息该放松时就应好好休息好好放松。他喜欢在周末及假期睡懒觉，游山玩水，享用美食，锻炼身体，阅读，看电影，看电视。

美国的邮局、银行等服务机构一般在周末、节假日关门暂停服务，有的虽开门但缩短了工作时间，一般短于半天时间。美国社会不宣传不推崇带病坚持工作，且有相关法律保障员工的休息、度假权利。我先生所在公司有执行相关法律的专门监督、保障员工权利的部门，该部门若发现某员工未度假会质询此人的上司，若质询后该员工仍未度假，该员工的上司会受到处罚。长期工作不休息或带病工作不就医，积劳成疾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才被追认某个荣誉称号或给予奖励的方式是美国社会不认同并不能容忍的。在美国，人们普遍认为该休息时不休息以及带病坚持工作是不应该的也是愚蠢的。

        我与我先生都天性乐观，知足常乐。我们的处事风格同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泰然应对。比如国内一家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显示我的肾脏有问题，我时常感到腰疼，疲乏。我不因此而忧愁，也不害怕。我明白，有病看病，该治便治，忧愁害怕有害无益。我一直抱着积极阳光的生活态度生活，故而我的很多朋友并不知我的身体状况。其实，在我的人生中，许多年前我曾遭遇过很大的砍——因医生延误差点丧命，我咬紧牙关坚强地努力地跨过了那道坎。

乐观豁达的作为医生的我并非未意识到肾病的可能性，也了解到在美国就医的程序很复杂，等候时间往往不短。可说在美国就医是一种不易战胜的困难。

        到美国就医有多不易呢？可说是非常不易。

到美国就医所需经历的步骤、我的现状，以及我关于美国医疗系统的感想如下：

        第一步：拿到美国签证。得到美国签证的难度众所周知。

        第二步：通过美国海关的批准。拿到了签证不等于可合法进入美国，倘若海关不批准就得打道回府。海关官员才是决定签证持有者能否入境的人。

        第三步：取得社会安全号码。社会安全号码是在美国具有合法身份的法律证件。无此号码不能参加医保，除急诊外无法就医，不能在银行开户……美国的社会保险、医疗保险、医疗、银行等系统里至目前为止尚无我的信息，因为我尚未收到社会安全号码。等待社会安全号码的时间最少是几个月。我在就医前慢慢适应新环境，好好休养，适当锻炼身体，用阅读及写作来充实生活，从生理、心理两方面提高抗病能力，为检查、治疗做准备。

        第四步：找到自己的负责医生。取得社会安全号码后还不能就医，得找到愿意接受我作为患者的负责医生。在美国就医不是挂号后去看随便哪位坐门诊的医生，而是看自己的负责医生。医生与患者之间是双向选择的，医生有拒绝成为某患者的负责医生的权利。这种双向选择恐怕是美国无医闹的原因之一。想想看，若某位患者打或骂医生，侵犯了医生的合法权益，名声不好，哪位医生会接受该患者作为自己负责的患者？反过来，若哪位医生的医德或医术不佳，名声不好，哪位患者会请该医生作为自己的负责医生？在美国，医院不设解决纠纷的办公室，政府不设上访机构，医疗纠纷通过法律解决。我陪同我先生检查身体时去过一些医疗机构，看到有些医疗机构里有荷枪实弹的警察。警察不会放任医闹打骂医生。你敢犯法打骂医生警察就有权抓你，法官就会依法处置你，情节或后果严重或可被监禁。违法成本高可能是美国无医闹的另一主要原因。

        第五步：预约排队。在美国的医疗机构里看不到长长的队，医疗机构里只有寥寥几位坐在椅子上等候就医的患者。这并不意味着就医无需排队。实际上患者通过打电话等形式预约就医时间后即开始排队，在家里排着隐形的队。预约后等待就医的时间长短不一，长的可以月甚至以年为单位计算。看急诊打911电话，去急救中心，急救中心无需预约。比急诊稍缓危险程度稍低但需尽快治疗的病去紧急救援中心，也无需预约。急救中心的任务主要是急救，紧急救援中心的任务主要是解决不能等的患者的问题，两者均属紧急应对医疗机构，而非常规医疗机构，不是检查身体、进行常规治疗的医疗机构。

        第六步：确诊。患者按照自己的负责医生开的处方做相关检查，检查结果的去向不是患者而是其负责医生。因设备等条件因素，进行检查的医疗机构不一定是负责医生所在的医疗机构。患者无需也不能在进行检查的医疗机构拿自己的检查结果。进行检查的医疗机构将检查结果发送给患者的负责医生。患者要了解检查结果得给负责医生所在医疗机构打电话预约看结果的时间。负责医生对着电脑给患者讲解检查结果。若患者要求拿到纸质的检查结果，负责医生所在医疗机构会打印出检查结果给患者或邮寄给患者。我认为这样的取检查结果的程序的好处颇多，好处之一是避免了患者伪造检查结果的可能性，好处之二是患者通过负责医生的讲解了解检查结果更有利于了解病情，在医生的指导下治病，将患者的知情选择权落到实处。负责医生是接诊患者的第一位医生，其掌握患者整体的医疗状况。有专科疾病的患者还有专科负责医生，比如心脏疾病患者有自己的心脏科负责医生。这些医生不一定在同一个医疗机构工作。

        第七步：治疗。确诊后由负责医生为患者提出合适的治疗方案，患者同意后开始治疗。治疗或许在不同的医疗机构进行。治疗时间的长短依病情而定。

        人活在世上是否快乐根本上取决于自己。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战胜疾病好好生活的勇气与信心。

我曾跟我女儿及我先生说过：“无论我的病有多严重，都请对我说实话！我是医生，我想由我自己作出决定选择治疗方案，由我自己掌控我的生命。”他们俩都承诺过我了，表示一定会告诉我实情。后来才知在美国患者的知情权是受到法律的严格保护的，这样我就完全放心了。

在美国就医要一步一步地按照美国的法律、医疗程序走，目前我需要做的是：等。

        完成了账单付款我们去了几家超市。我先生在几家超市里仔细找我想吃的中国芹菜及豆腐干。我太想念中国芹菜炒豆腐干了！这道家常菜在美国成了我梦寐以求却难以吃到的菜品。我先生曾从几个中国餐馆买回中国菜，但那些“中国菜”的味道根本不是中国菜的味道，实在难吃。那些中国菜餐馆的厨师是中国人，怎么做的菜不是中国菜的味道呢？我先生分析主要原因可能是美国的中餐馆为了生意更好把中国菜改良成美国人喜欢的味道了，毕竟大多数客人是美国人，另一个原因可能是食材、调料与中国的不一样。

我想自己做饭，因为我想念真正的中国菜。但我用名字与中国的一样的蔬菜、肉、调料做的菜的味道却与我在中国做的大不一样，所以我做的中国菜也不是正宗的中国菜。看来只有回到祖国才能够吃到正宗的中国菜了。对于吃，我之前未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困难。我先生与我相互尊重彼此的饮食习惯，加上他喜欢中国菜，我也喜欢一些西餐，我想我不会在吃这方面遇到困难，自己做饭可以满足我的中国胃。哪知自己做饭也不能满足我。对于不能在美国吃到正宗的中国菜我感到遗憾，但不抱怨。我知道抱怨没用。

为解决我的吃的问题，这些天来，我先生带我去过中国菜餐馆、法国菜餐馆、德国菜餐馆、泰国菜餐馆、印度菜餐馆、爱尔兰菜餐馆、越南菜餐馆，尝过不同国家的菜品。我问怎么不去尝美国菜，他呵呵一笑，回答：“因为美国人没发明什么菜系，所以美国菜餐馆不存在。”

我们未买到中国芹菜及中国豆腐干。罢！买不到中国豆腐干就买豆腐吧，谢天谢地，豆腐是从中国进口的。我们买了荷兰芹及豆腐。       

        从最后一家超市出来时发现天色变了，白云变成了灰色的浓云，大片大片的，天下起了小雨，空气湿濡濡的。我满心欢喜，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不会流鼻血。我在中国并无流鼻血的毛病，到美国后常流鼻血。我分析是家里及公共场所都开着暖气，温度过高空气干燥的缘故。

        一回到家我便卷起袖子做晚餐，像过年那样兴奋异常。在电子灶上先用低档火力煎豆腐，煎好了豆腐后炒荷兰芹，然后把豆腐与荷兰芹一起放进锅里焖，十几分钟过去我做好了荷兰芹焖豆腐、炒菠菜、米饭，加热了土豆胡萝卜烧牛肉。我们一起享用有中国豆腐的晚餐。这一餐是我到美国十九天以来相对合胃口的一餐，虽然荷兰芹像中国的野芹菜有点涩有点苦。

        我们吃着，聊着，笑着……

时间无声地流失，月儿升起来了。家门前封冻了的湖泊的湖面泛出莹莹白光，浮云在月光中从湖泊上空徐徐飘过，在冰面上投下绰绰的影子，月儿与浮云共同创造出这份温馨、神秘、浪漫、美丽。我的生活中仍有瑕疵，那些瑕疵就如这月空中投下阴影的浮云，是我美好生活的点缀，瑕疵虽在而我是那么的愉悦而满足。

作者：梁蓉

笔名：十步芳草

英文名：Angela

美国东部时间2015年3月14日

 照片摄于2015年3月14日 
左边是parsley（荷兰芹、皱叶欧芹、洋芫荽），右边是tofu（豆腐）。

tofu（豆腐）。

正宗的中国豆腐味道！

spinach（菠菜），这不是中国菠菜而是美国菠菜。

这种菠菜好嫩，味道好鲜美，没有中国菠菜略微苦涩的味道，

我终于发现一种我喜欢的食材了。

荷兰芹焖豆腐。

想念中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