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团年饭

2014年春节团圆饭(2014年1月30日) 

中国人年年做团年饭，大碗大盘，有条件的山珍海味，条件差的也是极尽所能一定要把桌子摆满，家家户户都要努力使自家除夕的饭桌看上去丰盛，因为这顿饭非同寻常，它有个特俗的名字——团年饭。团年是团圆的意思，在外地工作的家人千方百计都要在年除夕前赶回家与亲人吃一顿饭，这顿饭吃了，过去的一年也就圆满了，新的一年才会吉祥如意。

谁都知道一顿饭一二十个菜肯定吃不完，可中国人仍然祖祖辈辈将除夕的这顿饭视为一年之中最最重要的一顿饭，必得做上一二十个菜，究其原因有二：一是团年饭显示着家庭的富裕，二是团年饭是一家人团聚的象征。中国人做团年饭不光是为了口福也是为了眼福，看着满桌的饭菜和酒水心里快活和满足。

我们家族的团年饭是我脑海里一连串的记忆。那是外婆从冬月开始准备年货，腊月二十几就开始蒸、煮、炸、炖的日子，是她忙得团团转的身影，是她脸上洋溢着的兴奋而又有些紧张的神情，是全家族大团圆的宴席，是我们这些孩子们一年之中最为高兴的一天。外婆有五个子女，也就是我的妈妈和我的舅舅、姨妈们，他们都要上班，我们这些孩子们也帮不上忙，三大桌饭菜只有外婆一人来做，可见她的能干，也可见她的精明。为什么说从团年饭可见外婆的精明呢？因为我们小时候社会上物质供应匮乏，家里经济条件也差，如果你不够精明很难在过年的时候拿出丰盛的饭菜来的。外婆用肉票买猪头、猪心、猪肺、猪肝、猪腰、猪蹄子，她不买纯猪肉，因为那有限的肉票不够做出三大桌酒席。她将猪头分开来做，三下五除二一个猪头就在她的手里变成了香气扑鼻的卤猪耳、蒸肉、扣肉、回锅肉，猪心变成了酱红色的诱人的卤猪心，猪肺变成了乳白色的浓郁的猪肺海带汤，爆炒猪肝、腰花撒上翠绿的葱花又好看又香，直让我们这些孩子们流口水，猪蹄子被外婆做成了腊味，腊蹄子炖莲藕汤里的腊蹄子烂熟、油花漂在上面让我们这些缺少油水的孩子看了肚子饿的咕咕叫，恨不得偷嘴，可是我们不可能得逞，因为我们的外婆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她虽然忙得团团转但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除了这些菜品，她还有腊鱼、萝卜干做开胃菜，有油炸蚕豆、豌豆、麻花佐酒，有蔬菜解油荤，有醪糟汤圆做饭后甜点。这么多菜品必须提前做好否则除夕这天现做来不及。外婆做好的菜品放在几个大木盆里，用纱布把盆里的饭菜盖起来，除夕这天拿出来用蒸笼热一下就可以上桌。因为家里只有一张桌子平时要用来吃饭，我大姨妈大姨爹在外地工作，大舅舅在单位里有房，平时单过，我爸爸妈妈只有周末才回来，所以平时一张桌子吃饭够了。团年饭有三桌，一张是这张桌子，另外两桌是用铺板临时搭成的“桌子”。我们这些孩子从来不介意桌子是什么样子，我们关注的中心是桌子上的饭菜。

团年饭开饭也是有讲究的，并非拿起筷子来就开吃。一开始照例是要请列祖列宗回家团年的。外婆领头“喊饭”。她先给几个空碗里放满菜，再在几个酒杯里斟满酒，接着她把房门打开，高声说着：“祖宗回家吧，亲人们，都回来团年吧，好酒好菜随便吃吧，吃饱了保佑我们一大家人啊！”她喊饭的时候大人小孩一律站立在桌旁，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哑然无声，无论你再怎么饿，这个程序是一定不得擅自行动的，否则就犯大规矩了。实际上在我印象里我们家族还没有谁犯过这个大规矩。犯了大规矩会怎么样？其实我们都不晓得，只是在心里觉得应该学着大人们的样子那么肃穆那么恭敬。说实话我不明白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如何能够回来团年，但是既然外婆每年都这么做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我总是非常虔诚地在她的领导下完成这个程序。外婆说完那些话后，我们继续站立等待，约莫五分钟左右，外婆对着大门说：“您儿们吃完了慢走啊！”于是有人去关上房门，团年饭才可以开始吃了。

按理应该长辈先动筷子孩子们才能开始吃，但这个时候孩子们顾不得这么多了，先下手为强，拿起筷子飞快地朝早已看好的碗里盘里伸去，然后把夹到的菜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好好品尝，品尝不能太慢，必须把握时机，吃慢了菜就没有了。虽然有三大桌菜，但吃饭的时候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座位去夹别的桌子上的菜的。一般是大人们一桌，十几岁的孩子们一桌，另一桌就是最小的孩子们了。三桌上的菜的内容是一样的。

我七岁多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在厂里分到了一间小房子，于是我们就搬家另过了。外婆逐渐老去，做不动了，姨妈姨爹家也独自开伙了。外婆跟着舅妈舅舅生活。过年的时候我们家族的团年饭就变成各家自己的小家庭团年饭了。

我们这个小家的团年饭的模式还是外婆的团年饭的模式，程序也是外婆的程序。我成家后做的团年饭的模式没有变但菜品有些改变，我每年给我们家的团年饭增添一些新意，每年的菜品不完全重样。但无论菜品怎么变，有几样老传统菜品是绝不能缺少的：香肠、腊肉、腊鱼、八宝饭、煎新鲜鱼。有香肠、腊肉、腊鱼才有年味儿，有八宝饭才有团圆的意味，煎新鲜鱼一般用全鱼，预示着年年有余。今年我们家的团年饭主菜是海鲜：清蒸大螃蟹、清蒸基围虾、凉拌海蜇丝、爆炒鱿鱼丝。其实什么是主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饭桌必须摆满，看上去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才有幸福感和满足感。

我每年都在家里亲手做团年饭，不喜欢在酒店包席，因为酒店的现成酒席缺了亲手做的神圣感和历史感，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安排菜品，更不能唤起我对外婆的回忆。喊饭是我每年除夕必须完成的程序，姿势和话语都沿用外婆的，没有丝毫的改变。在我的心里这是中国的传统，是对先人的尊敬，是对生活的寄托，也是对故人的思念。我也要求我的女儿把我外婆的团年饭的模式和喊饭的传统传承下去，让我们家的团年饭浸润中国传统，让除夕弥漫着对亲人怀念的味道。

就在刚才，我摆好饭菜，夹了菜，斟满酒，打开房门虔诚地喊饭。我看不见故人的身影，但在我的心里他们已经来过，他们品尝了我的团年饭后带着满心的喜悦放心地离去，随着他们的离去中国传统的团年饭才有了圆满的意义。

梁蓉（笔名：十步芳草）

2014年1月30日（除夕上午）

附：十步芳草家2014年春节团年饭菜谱

阳历2014年1月30日为农历大年三十（除夕）

共16道菜：热菜12道、凉菜4道

热菜：

1、莲藕鸡汤

2、青椒木耳鱿鱼丝

3、笋子肉丝

4、红烧牛肉

5、煎鲜鱼

6、清蒸基围虾

7、清蒸螃蟹

8、煎腊鱼

9、酱腊肉

10、香肠

11、八宝饭

12、银耳汤

凉菜：

1、凉拌海蜇丝

2、凉拌金银丝（白菜丝、胡萝卜丝）

3、酱鸡腿

4、甜点（火龙果、苹果、巧克力）

2014年团年饭团年饭照片

（2014年1月30日摄于家）

桌子已经摆满，酱腊肉和香肠只好稍后上桌。

结果直到我们吃完团年饭把桌子收拾好了都没有想起来把这两道菜端上桌。

不是不喜欢吃香肠和腊肉，我们非常喜欢着两道菜，只是我们的团年饭实在是太丰盛了，吃饱了就忘了。

 
    这张照片是团年饭后补拍的。看看，我家的香肠和腊肉是不是很诱人啊?

说起来真好玩，团年饭吃完了，桌子也收拾了，我才发现蒸锅里还有两道菜没有上桌，这就是香肠和酱腊肉。只怪今年我做的团年饭实在是太丰盛了啊，哈哈！

事情是这样的，我把团年饭照片发到博客里，看着照片再次数了数照片里的菜品，发现怎么只有14道菜，我明明准备了16道啊，我想了又想想，终于起来了蒸锅里还有2道菜没有端出来，正在遗憾这2道菜没有进入镜头，女儿说这好办，你马上去给香肠和酱腊肉补拍照片不就行了？对呀，我立刻把香肠和酱腊肉端上桌，拿起相机又拍了1张照片。这才觉今年的团年饭完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