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城外》

——清明抒怀

 

城外有什么

是一个谜

是我儿时的梦想

年年盼望着

上坟踏青

妈说上坟是件悲伤的事情

可是

我从来没有感觉过悲伤

 

 

舅舅踩着脚踏车

我在车上飞翔

土泥巴路颠颠簸簸

我的心跟着蹦蹦跳跳

眼睛看不过来

懒羊羊的山羊

绿油油的橘树

还有

黄亮亮的油菜花儿

不认识的野花很香

低矮的茅草房

场院的看家狗

门前的白菜地

一汪汪堰塘

 

 

我们这些孩子

哼着歌

在乡村的田埂上撒欢

燕子

在透明的蓝天上排成行

天

比城里的高

溪流在唱

田一块接着一块

地

比城里的漂亮

青草地里山羊咩咩撒娇

扎着羊角辫的村姑手里的那根细绳

牵着羊

我羡慕地看着她

她扭捏地望着我

她的脸上有两块红晕

眼睛闪着光

她瞄着我身上的衣装——

军色春装、白的确良衬衫、蓝卡机裤子

她盯着我那双小皮鞋

我望着她

花布衫、红裤子、黑布鞋

我眼馋她手里的那根绳

我，是城里孩子的模样

她，是乡里的孩子的模样

 

 

年年冬天，白雪还没有融尽

我和表妹在院子里玩雪

我们商量着春天里的事情

我们说着城外的故事

说呀，说呀

就像

已经看见了城外的美景

 

 

燕子来了

春就来了

婆婆

爸爸妈妈

还有哥哥

舅舅舅妈

表姐表妹

每年

我们一大家人

去上坟踏青

 

 

城外

金子一样的阳光洒在身上

我们在油菜田里捉迷藏

叽叽喳喳吓跑胆小的野兔

上坟规矩

不记得

只记得

一大家人坐在草地上

婆婆打开蒸笼拿出卤菜

哥哥帮我把野花戴在头上

笑呀，唱呀

直到累了

我闭上眼睛

想一直这样

 

 

城外

风，格外的轻

水，比城里的甜

人，比城里的好看

城外

一切都与城里不一样

就连地上的石头

都不一样

那天

我捡了好多石头

一大堆

好重

我觉得城外的石头是宝石

花花绿绿，圆溜溜

比我的玻璃珠子好看

我用书包装着到溪沟里去洗

又把它们背回家

放在我的枕头旁

睡觉的时候摸摸

睡得好香，好香

我做梦了——

我

在城外

我见过的那个村姑

长大了

杨柳的身子鼓鼓的胸

红扑扑的尖脸

黑闪闪的眼

樱桃的嘴

白玉的牙

乌黑的长头发不再是羊角辫

……

 

 

城里

我醒了

哥哥，不在了

车祸带走了他

婆婆，也不在了

她太老了去了天堂

那个爱吵架的表妹，也不在了

也是可恨的车祸

再后来

爸爸，也走了

癌症不留他

……

城里

我丢失了好多

就像那堆宝石

再也找不见

 

 

春

又来了

春天的城外

现在还有什么

每个冬天我都在想

我依然年年去上坟踏青

不再是一大家人

只有

我

一人

 

 

年年

我

去看我儿时的童话世界

去找寻亲人留下的足迹

汽车

在城外的水泥路上飞驰

窗外是

瓷砖外墙的农家楼房

挂满彩旗的农家饭庄

 

 

到了

城外

我

站在公路旁

孤零零

有些犯傻

我不能确定这里就是儿时的城外

有些怅惘

远方的山峦

绿油油

好像从来没有变样

跟前的堰塘

游着快乐的鸭子

草地上几只山羊在吃草

旁边没有牵羊的姑娘

燕子在橘树上头盘旋

油菜花黄了

油菜田里没有叽叽喳喳的叫嚷

 

 

春

真的来了

这里

就是城外

然而，已不再是

我的城外

 

 

 

作者：梁蓉（笔名：十步芳草）

英文名：Angela

2012年2月10日

2012年2月1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