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生 男 生 女……

（此作为本人旧作新改）

生 男 生 女……

张老汉中年得子，不久丧妻，因而独子大宝简直是张老汉的一块心头肉。

前年，大宝娶了村里的计生干部秀梅。秀梅能干泼辣，常向村民做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少生优生好致富”等常挂在嘴边。张老汉听了心里直发怵：说归说做归做，好儿媳呀你可千万别给我生个孙女呀！看着秀梅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张老汉的担忧也一天增似一天。

这天一大早，张老汉第十二次对儿子下命令：“大宝，你还是带你媳妇到城里照照那个什么超吧！” 　　“爹，我都跟您说了十几遍了——上回我肚子不舒服到医院看病，已经做过B超检查了，医生说孩子蛮正常，不用再照了。”秀梅笑着说。大宝也说;“是呀是呀，不用再照了。”

“哎呀！你们！你们呀……”张老汉急得脸通红，憋了半天说出一句：“照照是不是个男娃！”他感到再不说明白将来一定会后悔。

……

一阵静穆之后，还是秀梅开了口：“爹！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大家要是都生男娃那将来这些男娃就娶不到媳妇了，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而且，我说过好多遍了，医生不会答应我们给胎儿做性别鉴定的，再说即使是个女娃未必不要她吗？”张老汉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莫瞎说，千万莫乌鸦嘴！”秀梅说：“爹，我没有瞎说，生男生女都有可能。反正那些法规我也跟您讲了好多回了，违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她瞄了一眼大宝，大宝立刻响应道：“是呀是呀！”张老汉瞪了秀梅一眼转而对大宝说：“你们就是死脑筋，医生不给做，你们就不晓得给医生送礼呀？”“爹，送了人家也不会收，胎儿性别鉴定和把女娃打掉都是违法的！”大宝连忙劝道。张老汉对大宝的表现很生气但又不好当着秀梅的面数落大宝，他背起双手走进卧室，在里面喊：“大宝，你来！”大宝立刻走进去。张老汉把门关上说：“大宝，你是个男人，怎么事事都听媳妇的？”大宝压低嗓门说：“爹，谁说的对就应该听谁的！”张老汉说：“那你们得答应我——如果这一胎是女娃，你们得再给我张家生个男娃！”大宝嗫嚅着说：“爹，秀梅和我商量过了，我们只想生一个娃，不管是女娃还是男娃，我们都会好好培养的！”

“唉……你们就是不懂爹的心呀！”张老汉看了看大宝，长叹一声出了家门，中饭都没回家吃。

天渐渐黑了，还不见爹的人影，秀梅和大宝发了慌，四处去找，正碰上来看女儿的秀梅妈。秀梅妈问了亲家公“出走”的缘由，想转去，又怕女而拗不过公爹，就跟着女儿女婿一道东寻西找。

这张老汉其实就蹲在自家菜园子的田埂上抽闷烟，早听见了喊声却就是不应声。不料那旱烟一闪一闪的一点红光被眼尖的秀梅看见了。三人走到张老汉跟前，秀梅妈故意大声喊：“亲家！吃了没呀？”张老汉装做受了惊骇，猛地站起身应道：“吃了吃了，嘿嘿。”说着拿脚带路往院子里走。

秀梅又累又气，一下子绊倒在院子门前的梯坎上，蜷在地上起不来直叫肚子疼。“天呀，要生了！”秀梅妈摸到秀梅的裤管打湿了大声喊：“快呀大宝，快请医生呀！”大宝说：“送医院吧！”“哎哟我的儿哟，来……来不及了！快去叫村里的医生！”秀梅妈急得手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张老汉也跟着大叫：“儿，快些去！”大宝跨上摩托突突突出了门。医生很快被请来了。

秀梅妈对愣在院子里的张老汉说：“烧水！亲家，烧水！”张老汉犹如梦中醒来冲进厨房点燃火烧水，时不时的探头朝儿子那间屋张望，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急出一身汗来，只好蹲在地上抽旱烟，使劲地吸，使劲地吐。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死一般的静寂。张老汉听见哭声不知为何小腿肚子直转筋，几次想站起身都站不起来，只得扯着喉咙问：“生了？生了个……”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是的，生了！张大爷您的孙娃子生出来了！”女医生隔着窗子喊。

张老汉像吃了灵丹妙药，腿肚子顿时不转筋了弹弓般弹起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哎呀，孙子！孙子！还是老天长眼呀！”他急吼吼地跑进屋里哆哆嗦嗦包了个红包就往堂屋跑，不料与秀梅妈撞了个满怀，“多亏亲家我孙子才平安出生呀！”张老汉对秀梅妈说。秀梅妈白了张老汉一眼说：“是你孙女还不是我孙女，多亏个什么哦？”

“什么？孙女？！”

“是呀，怎么？”

张老汉手里的红包顿时掉到了地上。

这时女医生抱着婴儿出来给张老汉和大宝看。大宝欢喜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婴儿的小脸，婴儿的眼睛睁开了。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盯着张老汉，小嘴抿了一下，像是笑了。张老汉的心骤然一热，咧了咧嘴算是对她的回应，她的嘴再一次抿成一条缝，张老汉越发觉得她是在对他笑哩。

“爹！”大宝说：“您看，她对您笑哩！”

“哦哦，哦哦！”张老汉心想人亲骨头香呀，这小小的生命一出世就晓得我是她爷爷！我都不疼她的话……两行热泪流出了眼眶，他弯下腰，捡起那个红包，塞进了婴儿的襁褓。

梁蓉（十步芳草）

作于1993.12.发表于《三峡晚报》1993年12月14日第三版

2010年再次发表于《屈原文学》

第一次修改于2006.5.8，第二次修改于2009.7.15

备注：

一、梁蓉曾用名：梁容

二、“孙娃子”：宜昌方言，泛指孙子、孙女。三、“孙娃子”：宜昌方言，泛指孙子、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