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长篇小说《爱在绝世》第一章
(2006-05-30 21:35:05)| 分类： 长篇小说爱在绝世(Novel) |
长篇小说： 《爱在绝世》
一
灵堂外大雪簌簌飘落，一点一点盖住了鲜红的鞭炮碎屑，灵堂正中安放着荷荷的遗体。
唱丧歌的七个农夫敲打着锣鼓，吹着唢呐，嘴里继续哼唱着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丧曲。
沁韵隐隐约约听出一句：你好生去，好生活，好生去享福……
天蒙蒙亮了，葬礼司仪宣布出殡。
她小声地问表姐馥梦，怎么不等天亮了再出殡呢？山路不好走呀！馥梦动了动唇，泪已滚落，抹了一把，才低声道：是因为阴间的人只在夜晚活动吧，要让荷荷安息，就要在天亮前送她入土。
沁韵一把握住馥梦的手，瞪大眼睛望住挂在棺木上的遗像：荷荷一双清澈的眼睛荡漾着快乐，笑意从这双眼睛里弥漫出来，洁白的牙齿印在丰润的嘴唇上，性感的嘴角向上勾起。沁韵的耳边响起荷荷嘻嘻的笑声，心里咯噔一紧，只觉背上哧溜溜冒出冷冷的汗珠。
馥梦擦了擦泪，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想把这个做了自己三十年的表妹的荷荷刻在心底。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荷荷啊你就这么去了吗惹起一片哭声。
雪停了，二月的山里寒风习习，直往人衣服裤子里钻。举着花圈走出灵堂，人们都缩着脖子，耸着肩。馥梦和沁韵紧跟送葬的队伍往山上的公墓前行。看不见小路，只能凭感觉迈步，小路上的冰渣被踩得嚓嚓响，像是荷荷在向送葬的人们呻吟。队伍走的很慢。
真的土葬对荷荷来说更好吗？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荷荷就少受很多的痛苦哩？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要是让荷荷在城里的ICU病房继续抢救治疗，她会不会活过来呢？
沁韵眼前闪出馥梦声泪俱下求姨妈不要把荷荷弄到乡下去的情景。馥梦的两只手颤抖着在胸前比画：不要把她的最后一线希望断送了啊！要弄走也要等她死了才弄走啊！爸爸断然反对的声音一棒子打断了表姐的话——不行！馥梦，你也是医生，你要理智些啊！你没听见荷荷的主治医生说没希望了吗？荷荷多可怜啊，伤得这么惨，怎么能让她火葬再受一次罪啊！一路上有人检查车辆，人死了就弄不出城就必须火葬了了！今天必须弄到乡下去了！妈妈也哭喊着说：可怜她身上全是洞洞，死得这么惨，我们怎么还能让她受火葬的苦啊？今天非得弄走呀！爸爸擦擦泪，又说，馥梦、沁韵，我是她的父亲！我比你们更想荷荷活过来啊！可是，医生都说确实没希望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接荷荷回老家去并不是放在家里等死，而是把她安排在县城最好的医院继续治疗，只到她离开人世！你们想想，她在这里的ICU病房每天的费用是几千，我们实在是没太多的钱了啊！弄到县医院治疗费用低得多，说不定还可以让她多维持几天！
沁韵比姐姐荷荷小三岁，荷荷比表姐馥梦小三岁。沁韵和荷荷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一个小县城工作，那个时候大人们都在抓革命促生产，为了一心一意工作把沁韵和荷荷交给外婆带。外婆不喜欢这个外字，她要求三个外孙女要叫婆婆，不准叫外婆。馥梦的爸爸妈妈虽然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却因为经常加班住在厂里，也把她交给了外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天。社会上讲究的是节约闹革命，不讲究什么学前教育，她们都没跨过幼儿园的大门，三姐妹从小在一个院子里生活，都是外婆带大的。馥梦是独生女，没亲姐妹兄弟，把沁韵和荷荷看成自己的亲姐妹，三个人虽然没少闹过别扭但感情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加深，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都市流行泡吧泡咖啡馆的时候，馥梦经常形容三个女人间的感情是一杯兑了奶加了糖的蓝山——有点苦有点香有点甜。
馥梦和沁韵都不明白为什么荷荷的老家——这个小县城没有火葬公墓却有个占地几座山的土葬公墓。
天色已经露出些许鱼白，大致可以看到这个公墓的轮廓。一排排黑色的墓碑伫立着，守护着地下的亡灵。
墓地的坑道是工作人员事先挖掘好了的，只要把盖在上面的预制板撬开挪到边上，就可以把棺木放进去了。馥梦和沁韵都是第一次参加土葬葬礼，还是前天晚上受的礼仪指点：什么时候能哭，比如大多数时候；什么时候不能哭，比如开棺告别的时候，哭了就会打扰了死者的安宁，眼泪绝不能掉在死者的身上，否则不吉利……馥梦似乎记得司仪说送棺木上山是能哭的，也就想着三十年的点点滴滴尽情的哭，一直哭着并没有注意葬礼的进程。谁知却忽然被吼住：哪个在哭？现在是下棺的时候，是她在那边砌房子安家，哪个哭了哪个就得罪了她！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又哭，教了多少遍了？馥梦想不通为什么对死去的姐妹表达哀思还要这么有板有眼循规蹈矩，在夜色中低下头，任泪水悄悄滑落，任鼻涕流到嘴里，不敢用纸巾去擦，怕被司仪发现又受训斥。馥梦，入乡随俗，别怪司仪呀，司仪也是为我姐姐好啊！沁韵小声劝慰表姐。馥梦说，我知道，我不哭。
就在馥梦和沁韵千方百计忍住哭泣的时候，身边却响起震天的嚎啕，这两个小心翼翼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朝两边望，送葬的人都在大声哭喊，真的是边哭边喊，述说着各自的哀伤。沁韵不明白为什么好多荷荷生前见都没见过的人也会这么悲伤，想来是可怜荷荷三十岁年纪轻轻就惨遭横祸吧。司仪说这时候应该大哭，因为荷荷的房子已经砌好了。突然间，哭声嘎然而止。馥梦和沁韵赶紧打住哭声，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要往荷荷的屋顶洒黄土了，司仪说，这时候要给荷荷送恭贺，只能笑不能哭，因为这时候是喜事。沁韵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姐姐死了是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喜事的。
众人把荷荷的屋顶用黄土堆得老高老高，据说这样活着的人才能兴旺发达。
走下山的时候，馥梦攥紧沁韵湿冷的手，两姐妹再一次犯了忌讳——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半山坡上的那座新坟（按规矩是不能回头的）。
往山下走的时候，两姐妹听到旁边的人都在啧啧称赞：荷荷终于享福了啊，这么隆重的葬礼，要县级干部才享受得到呀！馥梦回想着唱了三天三夜的葬礼乐队、炸了一地的堆了厚厚一层的鞭炮、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长长的送葬队伍、盖着一块金丝绒的大红色的棺木……想到这确实是她见过的最高规格的葬礼了。
天大亮了，对面山上传来过年喜庆的鞭炮声，只是，荷荷再也听不到了，馥梦想，不知道荷荷能不能听到为她送葬的鞭炮声呢？这么冷的天，荷荷躺在这冰天雪地里会冷吗？从现在起她就住在这荒郊野外了，她那么喜欢热闹，她到底是喜欢土葬住在这里还是喜欢火葬住在都市，永远没有人知道，因为，荷荷是103天前突遭车祸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的。
荷荷只有一个人在这里过正月十五了了。唉，馥梦又回头看看那座新坟，叹道：荷荷，从此我们就天上人间了！
（待续）
一
灵堂外大雪簌簌飘落，一点一点盖住了鲜红的鞭炮碎屑，灵堂正中安放着荷荷的遗体。
唱丧歌的七个农夫敲打着锣鼓，吹着唢呐，嘴里继续哼唱着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丧曲。
沁韵隐隐约约听出一句：你好生去，好生活，好生去享福……
天蒙蒙亮了，葬礼司仪宣布出殡。
她小声地问表姐馥梦，怎么不等天亮了再出殡呢？山路不好走呀！馥梦动了动唇，泪已滚落，抹了一把，才低声道：是因为阴间的人只在夜晚活动吧，要让荷荷安息，就要在天亮前送她入土。
沁韵一把握住馥梦的手，瞪大眼睛望住挂在棺木上的遗像：荷荷一双清澈的眼睛荡漾着快乐，笑意从这双眼睛里弥漫出来，洁白的牙齿印在丰润的嘴唇上，性感的嘴角向上勾起。沁韵的耳边响起荷荷嘻嘻的笑声，心里咯噔一紧，只觉背上哧溜溜冒出冷冷的汗珠。
馥梦擦了擦泪，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想把这个做了自己三十年的表妹的荷荷刻在心底。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荷荷啊你就这么去了吗惹起一片哭声。
雪停了，二月的山里寒风习习，直往人衣服裤子里钻。举着花圈走出灵堂，人们都缩着脖子，耸着肩。馥梦和沁韵紧跟送葬的队伍往山上的公墓前行。看不见小路，只能凭感觉迈步，小路上的冰渣被踩得嚓嚓响，像是荷荷在向送葬的人们呻吟。队伍走的很慢。
真的土葬对荷荷来说更好吗？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荷荷就少受很多的痛苦哩？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要是让荷荷在城里的ICU病房继续抢救治疗，她会不会活过来呢？
沁韵眼前闪出馥梦声泪俱下求姨妈不要把荷荷弄到乡下去的情景。馥梦的两只手颤抖着在胸前比画：不要把她的最后一线希望断送了啊！要弄走也要等她死了才弄走啊！爸爸断然反对的声音一棒子打断了表姐的话——不行！馥梦，你也是医生，你要理智些啊！你没听见荷荷的主治医生说没希望了吗？荷荷多可怜啊，伤得这么惨，怎么能让她火葬再受一次罪啊！一路上有人检查车辆，人死了就弄不出城就必须火葬了了！今天必须弄到乡下去了！妈妈也哭喊着说：可怜她身上全是洞洞，死得这么惨，我们怎么还能让她受火葬的苦啊？今天非得弄走呀！爸爸擦擦泪，又说，馥梦、沁韵，我是她的父亲！我比你们更想荷荷活过来啊！可是，医生都说确实没希望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接荷荷回老家去并不是放在家里等死，而是把她安排在县城最好的医院继续治疗，只到她离开人世！你们想想，她在这里的ICU病房每天的费用是几千，我们实在是没太多的钱了啊！弄到县医院治疗费用低得多，说不定还可以让她多维持几天！
沁韵比姐姐荷荷小三岁，荷荷比表姐馥梦小三岁。沁韵和荷荷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一个小县城工作，那个时候大人们都在抓革命促生产，为了一心一意工作把沁韵和荷荷交给外婆带。外婆不喜欢这个外字，她要求三个外孙女要叫婆婆，不准叫外婆。馥梦的爸爸妈妈虽然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却因为经常加班住在厂里，也把她交给了外婆，一个星期才回来一天。社会上讲究的是节约闹革命，不讲究什么学前教育，她们都没跨过幼儿园的大门，三姐妹从小在一个院子里生活，都是外婆带大的。馥梦是独生女，没亲姐妹兄弟，把沁韵和荷荷看成自己的亲姐妹，三个人虽然没少闹过别扭但感情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加深，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都市流行泡吧泡咖啡馆的时候，馥梦经常形容三个女人间的感情是一杯兑了奶加了糖的蓝山——有点苦有点香有点甜。
馥梦和沁韵都不明白为什么荷荷的老家——这个小县城没有火葬公墓却有个占地几座山的土葬公墓。
天色已经露出些许鱼白，大致可以看到这个公墓的轮廓。一排排黑色的墓碑伫立着，守护着地下的亡灵。
墓地的坑道是工作人员事先挖掘好了的，只要把盖在上面的预制板撬开挪到边上，就可以把棺木放进去了。馥梦和沁韵都是第一次参加土葬葬礼，还是前天晚上受的礼仪指点：什么时候能哭，比如大多数时候；什么时候不能哭，比如开棺告别的时候，哭了就会打扰了死者的安宁，眼泪绝不能掉在死者的身上，否则不吉利……馥梦似乎记得司仪说送棺木上山是能哭的，也就想着三十年的点点滴滴尽情的哭，一直哭着并没有注意葬礼的进程。谁知却忽然被吼住：哪个在哭？现在是下棺的时候，是她在那边砌房子安家，哪个哭了哪个就得罪了她！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又哭，教了多少遍了？馥梦想不通为什么对死去的姐妹表达哀思还要这么有板有眼循规蹈矩，在夜色中低下头，任泪水悄悄滑落，任鼻涕流到嘴里，不敢用纸巾去擦，怕被司仪发现又受训斥。馥梦，入乡随俗，别怪司仪呀，司仪也是为我姐姐好啊！沁韵小声劝慰表姐。馥梦说，我知道，我不哭。
就在馥梦和沁韵千方百计忍住哭泣的时候，身边却响起震天的嚎啕，这两个小心翼翼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朝两边望，送葬的人都在大声哭喊，真的是边哭边喊，述说着各自的哀伤。沁韵不明白为什么好多荷荷生前见都没见过的人也会这么悲伤，想来是可怜荷荷三十岁年纪轻轻就惨遭横祸吧。司仪说这时候应该大哭，因为荷荷的房子已经砌好了。突然间，哭声嘎然而止。馥梦和沁韵赶紧打住哭声，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要往荷荷的屋顶洒黄土了，司仪说，这时候要给荷荷送恭贺，只能笑不能哭，因为这时候是喜事。沁韵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姐姐死了是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喜事的。
众人把荷荷的屋顶用黄土堆得老高老高，据说这样活着的人才能兴旺发达。
走下山的时候，馥梦攥紧沁韵湿冷的手，两姐妹再一次犯了忌讳——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半山坡上的那座新坟（按规矩是不能回头的）。
往山下走的时候，两姐妹听到旁边的人都在啧啧称赞：荷荷终于享福了啊，这么隆重的葬礼，要县级干部才享受得到呀！馥梦回想着唱了三天三夜的葬礼乐队、炸了一地的堆了厚厚一层的鞭炮、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长长的送葬队伍、盖着一块金丝绒的大红色的棺木……想到这确实是她见过的最高规格的葬礼了。
天大亮了，对面山上传来过年喜庆的鞭炮声，只是，荷荷再也听不到了，馥梦想，不知道荷荷能不能听到为她送葬的鞭炮声呢？这么冷的天，荷荷躺在这冰天雪地里会冷吗？从现在起她就住在这荒郊野外了，她那么喜欢热闹，她到底是喜欢土葬住在这里还是喜欢火葬住在都市，永远没有人知道，因为，荷荷是103天前突遭车祸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的。
荷荷只有一个人在这里过正月十五了了。唉，馥梦又回头看看那座新坟，叹道：荷荷，从此我们就天上人间了！
（待续）
喜欢
0
赠金笔
后一篇：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