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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Essay) |
随笔:“咀嚼”父母
他在一年前离家出走,因为没好好读书,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混去了。他的母亲为他流过太多的泪,他的父亲说已经把一生该说的话都跟他说过了,说过多少遍他的父亲也记不清了。那个阴冷的早上,他留下一张条子,走了。
条子上写着:“老爸老妈,我走了,去打世界去了,我会打出自己的世界的!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可以不要我!”
他没有想到,他的母亲因为寻找不到他,竟疯了。
结果是,他与几个混混儿伤人致残进了监狱。那天他满十九岁。
在监狱里的第一天夜晚,他哭了,不为别的,为了他所打出的世界竟是监狱。他感到他的天塌了。夜,很长,他心里结了冰,很冷,冷到骨子里去了。
第一个来看他的,是嘴上说再也不认他的父亲。
见他的时候,他的父亲不再说他什么,一直默默坐着,静静流泪,走的时候,把一包吃食放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责问:“你不认我为什么还来看我?来看我又不说话?为什么?”他哭喊着。
他的父亲头也不回。
他高声问:“妈呢?爸!”
他的父亲依然头也不回,低着头,往外走。
“你再不说话我就绝食!我就去死!”他声嘶力竭地威胁道。
他的父亲立刻定住了。
他看见父亲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迅疾车转身来,满脸是泪,牙紧咬着下唇。
他震住了。
他的父亲走拢来,越走越快,扑到那面隔着他们的玻璃墙上嚎起来。
他也哭了,无声。他等着父亲说话。
“你妈她……她急疯了,儿子!”
他埋下了头,任泪水淌过面颊打湿衣襟,他呜咽着:“爸,我以为你们真的不要我了……”
“能不要吗?儿子!我们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父母啊!父母啊!”
“我妈她还记得我?她不是已经……”
“我相信她记得!等她好了,我把她从精神病院接出来看你!”
他蹲下去,抱头痛哭。
“儿子,千万不能死!你还年轻,我和你妈等着你出来!”临走的时候,他的父亲抹着泪说。 他看着父亲过早佝偻的背影,咀嚼着“父母”两个字,嚼出的有甜有苦,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也时常咀嚼着“父母”两个字。吃着母亲亲手做的辣椒酱的时候,穿着母亲买的并不时髦的衣服的时候,坐在车上看着站台上父亲苍老的身影的时候,我也在心里反复咀嚼着“父母”两个字。
父母是什么呢?
父母是为我们遮风挡雨的那棵树,是我们摔得头破血流时扶起我们的那双手,是我们攀登途中垫在我们脚下的那个肩,是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的那根擎天柱……
我们做错了,父母的骂是痛心的警钟;我们跑远了,父母的呼唤是永不停息的风。
我们以为我们长大了,其实我们永远是父母怀里的那个小宝贝,无论我们变得多么令他们伤心,我们永远都是他们怀里的那个小宝贝。
他们总是说:“我们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父母啊!”仿佛父母可以承担得起无限的惊恐、
无限的伤心、无限的期盼、无限的等待……
直到我们有一天猛然发现他们的发白了,他们的腰弯了,他们的步履蹒跚了,才陡然醒悟:父母不是山,父母不是海,父母也不是树啊,更不是永不倒塌的擎天柱……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普普通通的人。
父母把自己掏空了,喂养了我们。
父母为了能同时听到我的声音,特地给电话安装了一个分机。夜深的时候,父母打来的电话,没有更多的嘱托,只是一句:“别写得太晚啊,小心身体!”
好多时候,我都想说:“你们早些休息吧,别挂着我,小心身体!”可是,话没出口,已经哽咽。
作者:梁蓉(笔名:十步芳草)
2005.12.2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