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好 美

火车就要开了，站台上送行的人们有的对着车里的亲友拼命挥手，有的默默伫立，只把一双深情的眼睛定格在窗口。　　

我是独自一人在北京开完会返回，因此，没有一个送行的人，也就没有什么离情别意，只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那些人，品他们的情，读那些不可知的故事。　　

由于“五一”期间卧铺票吃紧，会务组只帮我买到硬座票。想着五月八日必须上班，我只得先上车，在硬座车厢坐着，等待补买卧铺票。直到火车即将启动，我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我正扭头看着窗外，耳边响起一声轻柔的话语：“这里，坐吧。记得夜里加衣服，一个人路上小心！”我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小伙子正指着我旁边的座位，显然，他是送行的。他把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纯净水、水果和点心。他对身边的姑娘说：“快坐下吧！” 姑娘摇了摇头。广播里再次响起催送行的人赶快下车的声音，那小伙子还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紧紧地攥着姑娘的手，深深地望住她。终于，姑娘把手从小伙子手里抽出来，柔柔的推了小伙子一把，说：“你快下车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小伙子如梦初醒，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塞进姑娘手里，姑娘推让着，小伙子用双手把姑娘的手握住，说：“拿着，你一个人在外，钱就是胆！”说完，把皮夹从姑娘的手里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问：“这些钱够吗？” 姑娘连连点头，说：“够，够了！” 小伙儿不放心地看着姑娘，双手迅疾地在身上所有的衣兜里摸索，摸出一把零钱来，塞进姑娘背着的包里，顺势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看见姑娘的脸顿时绯红，红到耳根。听到姑娘轻轻的抽泣声，我怕姑娘不好意思，侧转身去，看着窗外。　　汽笛鸣响的时候，姑娘坐到了我的身边，我转过身来，小伙子已不见了。　　火车缓缓滑动，渐渐加速，就快离站。姑娘惊慌地朝车窗外瞄了一眼，从包里掏出手机，拇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滑动。我朝车窗外望去，看见小伙子正做着与姑娘一模一样的动作。我想，他们是在互发短信告别吧。　　忽然，车厢里爆发起一阵大笑，旁边座位上的一个男人对着窗外拼命追着火车奔跑的小伙子说：“追吧，看你能追多远！跑啊！你倒是跑快点啊！哈哈哈哈……” 　　

我瞄了姑娘一眼，看见姑娘把头埋了下去，等她抬起头来贴着窗看窗外的时候，小伙子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旁边的那个男人还在哈哈大笑着。她又伤心又羞愧，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一点都不好笑！好美！”我说，说完斜眼扫了那个笑得满脸通红的男人一眼。车厢里安静下来。　　

姑娘一遍一遍看她手机里的短信，我想，和她说说话，兴许会令她好过一些，问她：“你们怎么不打电话呢？听听对方的声音心里好受些呀！”她说：“打电话费钱。”接着又说：“他把钱包都给我了，他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着落哩！” 　　

我赶忙岔开话题，问：“看书吗？” 　　

“看不进去。” 姑娘嗫嚅着。　　

“没关系的，随便翻翻啊，分散一下精力，你会舒服些的！”我递给她一本书。她勉强对我笑了一下。我这才细细端详她。她白嫩的瓜子脸上细长的眉毛微蹙着，一双大眼睛虽然红肿了，仍然十分好看，腮边挂着泪痕。我由衷地赞道：“你真美！”她含着泪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想起那个送她的小伙子来。他矮矮的单薄的身子，小脸盘，细小的眼睛……“他长的不怎么样，但是他人好！对我也好！我大学里的好多同学说他配不上我，但是我就是喜欢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不解写在了脸上，姑娘突然这么说。　　

我补到卧铺票了，与姑娘告别，姑娘把书递还我，站了起来。我又一次打心眼里被她的美震动了：她粉蓝色的连衣裙外披着一件白色的外套，高高的个子，窄窄的肩，丰满的胸，细柔的腰，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清澈见底的深潭。　　

“我到卧铺车厢去了，有事找我。”我把车厢号告诉了她。她感激地说：“多谢了！” 　　

我拖着行李箱朝卧铺车厢走去，走了一截，回转身来，看见姑娘探身看着窗外。我看着她侧着的身子，莫不是又在落泪吧？我想，心里涌动起莫名的溪流，大声对她说：“姑娘，别伤心了，你好幸福！你们的爱情好美！真的，好美！” 　　　　　　　　　　　　　　　　

作者：梁蓉（笔名：十步芳草）

 2005.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