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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话别离
读唐诗宋词时,不免会有些奇怪,古人对于离别竟会如此感伤。感伤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感伤到“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而现代文学作品中却未见谁对离别有过如此摧肝裂胆的描述。
细细想来,古人对离别如此感怀是有其历史原因的:
首先,神州辽阔,交通不便。除了少数人使用舟车代步外,大部分旅行者只能徒步。一次旅程往往要走几个月,偏远地区甚至需要几年。旅途的艰险和不可预测的变故都有可能导致每一场离别成为永决。所谓“别时容易见时难”是也。
其次,通讯不便。尽管古时也有鸿雁传书,口头捎信。但传
到收信人时,消息已是许久以前的消息,当下的情形却无从知晓,怎不令人牵肠挂肚,落魄销魂?
就在不久以前,逢年过节我们还给久别的亲友动笔写信和
寄贺卡。后来我们打电话,再后来,电话也懒得打,改发手机短讯了。现在连短讯贺辞都是电脑预先编制好的,虽华章异彩,却千篇一律。所谓的祝福已是无与伦比的廉价,彼此的情份也变得无以复减的淡薄。
快捷的交通使离别变得轻描淡写。
发达的通讯又使离别变得形同虚设。
现代人的送别之地是机场,码头,车站,港口。是“挥一
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挥洒与飘逸。没有泪水,无法悲伤。因为手机马上会使离人的声音回响耳边,视频会使离人的容颜如在眼前。
古代人的送别之地是渡口,长亭,古道,阳关。是“渺万
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的凄怆与悲凉。涛声如泣,斜阳似血。此番别过后,生死两茫茫。
曾几何时,现代人眼中的“万水千山” 和古诗词中的“万
水千山”成了两个概念。现代人“万水千山从头越”,而古人眼中却真是“一万条水,一千座山”。
从这个角度看,现代科技虽然拉近了人们的距离,同时也
淡漠了人类的情感。
我们失去了离别,抑或,离别失去了我们。
当然,还有一种离别是我们永远也不会丢失的,那就是死
亡。它对人类的情感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杀伤力。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
如霜。”现代人可以轻别离,却不可能轻生死。在维系人类情感的战斗中,死亡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清明时节,梅雨纷纷,正是适合遥想怀念的季节。大地回春,青山泛绿,又是新生命昭示未来的时候。“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逝者已矣,来者可追。面对着累累坟丘,萋萋墓草。心中涌生的不只是哀思和惆怅,还有对明天的憧憬与想往。古人选定这个日子祭奠先人委实意味深长。
扫墓,与其说是清扫去者的长眠之所,不如说是整理未亡人的记忆阁楼。
冥想,在寂寂的墓前,在最适宜冥想的地方,冥想墓中人以及自己的前世今生。并且,为了不使死亡显得如此决绝,为了留下一丝再见的可能,无论古今的人们都在幻想着所谓的“来生”。一切的相逢与离别,一切未了之缘,留待来生再续吧。
挽歌诗三首
其一∶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後,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其二∶
昔在无酒饮,今但湛空觞。
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
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
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其三∶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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