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僵硬的手指没有了温度、光泽和弹性,紧紧攥做一团,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松开,尽量不去想他的模样,那张总在回忆中出现模糊的脸,清晰地躺在眼前,这个生前倔强到死也不肯跟他联系的男人,看上去邋遢落魄,孤独地生活很多年,不愿意讲话,连房子都是作为短工的报酬给他临时租住的。他曾经想找到他就狠狠地揍他一顿,现在却只能对着他剩下仅有一箱子的遗物疑惑,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他不是抛妻弃子跟着咖啡馆的服务生一起跑掉了吗?这么多年也从未回家看他们孤儿寡母一眼,甚至音讯全无……
右手打开的瞬间,一枚圆圆的小石子跌落下来,他迟疑着拾起,三十年前,那个男人在河边捡了块硕大坚硬的石头,代表他的心意,送给自己的儿子,希望他的生命能像这青褐色圆石一样承接得住风雨冲刷,小小的他回报给那个男人一枚润泽的乳白圆石,孩童天真的视线,总是聚结在好看的事物上,父亲消失后,那张脸在一次次回忆中,也渐渐远得看不见了。
他轻轻地给父亲脸颊抹上泡沫,用剃刀刮去已经停止生长的胡须,衰老的容颜在他带泪的笑中褪去皱纹,有了坦然的质地,仿佛一直在等他来,已经太久没见,所以要凭借肌肤的触摸慢慢确认,这隔着生死界限,却能彼此终于和解的唯一信物才不会和躯体一起熔化。
他有些明白了这心意,把石子放入妻子的手心,谨慎又郑重。
面试时,老板只看了他一眼就说要他来,他第一次收了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忍不住呕吐,心情败坏到极点,老板说:这会是你的天职。
如果没有这份工作,世界是另外的样子吧,永远不原谅那个逃跑的男人,每天在母亲留下的老房子里生活,去找份写字楼里的工作,去生儿育女……
然后那一天终于到来,在闭上双眼前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做,也就来不及完成,只是,唉,呼出最后一口气,必须要这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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