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门口,我看见你在等他,他来得慢且晚,以至于你无聊地自己吃掉一个派,然后你们在开场5分钟时,猫着腰最后进场。
这是一出爆笑剧,你们坐在我前面。他一直试图跟你解释为什么迟到,你一直不听,你别过头,假装全神贯注看剧,实际上还在生气。
你们买了不便宜的票,看你们的穿着,这笔钱应该差不多够你或你们一个礼拜的生活费,你们应该坐在差不多最前排。
不过因为他迟来,只好委屈地坐在偏后侧,无奈地。我想你也想到了这个,所以一直不肯理他,你甚至在我前面用力地跺脚,似乎在表达自己对他的愤懑和对金钱的痛惜。
整场剧,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你们的动静,好像你们为了来看剧,而我为了来看你们。
突然你拉着他笑了,那是黑衣人笑料百出的表演,我记得另外一部剧的黑衣人也很出彩,他们穿插在整部剧的细枝末节,却黑得质地绵密,没有一点儿破绽。你们就这样和好了,也许是你气够了,觉得这样下去很没意思,也许这就是平时的你,偶尔给他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恨,这恨也是你的爱。
你们开始专心看剧,我开始专心看你。在剧尾你伤心地哭起来,那是男女主角准备永远留在这座粉红色金字塔内,他们的身体正慢慢变成干瘪的木乃伊,你也想到那个电影么?那个叫做卡西莫多的丑陋男子,紧紧抱住埃丝美拉达,静静地躺在那儿,很多年之后,突然的一阵风,他们变成灰消失在风中。
可这是出爆笑剧啊,傻傻的你怎么就想不到还有让人出乎意料的结尾呢?你哭得鼻涕和眼泪流了满脸,你没有纸么?你哭得那么伤心,好像看到了台上的木乃伊已经变成了灰已经消失。然后你笑了,灯光也亮了,你咧着嘴花着脸,像一个美好愿望被成人们一锤定音为不能实现的孩童,你手上拿着纸,那是你哭得最激动时,他递上的纸,你应该是幸福的。
坐在肯德基,你们坐在我旁边,你们在肯德基里吃着麦当劳,他有些不自然,这么离经叛道不符合他的做人规则,而你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哦,这就是你在剧场门口等他时的那袋子食物,他没有吃吗?你是不是又在生气?因为你跟我一样,生气的时候,会像个推土机吃掉能看见的一切食物。
他坚持不吃,你坚持自己大口吃完。
我坐41回家,你们也坐这趟车?我又坐在你们后面,感觉有人在故意演电影给我看,那好吧,我就继续看。
你困了,头歪向他相反的方向,他拉着你靠紧他肩膀,给你依靠。可是你为什么会哭?是刚才的剧情,还是你想起来什么伤心的事?
你们下了车,这样的午夜街头,你失去了对光线和人声的戒备,哭得更凶。
就是这样伤心的事吧?没有办法说,只能用眼泪,越是汹涌,就越能发泄你心中的痛。
你一直认为它不过是皮外伤,过段时间总会好起来,你的朋友都在安慰你,你或多或少地振作起来,让生活依照往常或像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你认为自己的反射弧足够长,长过恐龙,长过41路,长过一栋楼,长过一座城市,长过时间,长过光年……可是,就在某一个时刻,有可能有引子,有可能没有,你突然发现这个皮外伤,连着的,是你灵魂深处的某处缺陷,那个让你成为今天的你的人,已经没可能再回来,你清楚看到他走之前身上的每处伤疤,你不清楚这样尽可能地却是无望地延续着他的生命是对是错,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在到底有多痛,你没有办法对比地感觉或者分担,当时你没有办法,现在你却奇异地体验到,就好像这种伤口,是你们共有的一样。
这样的体验让你无措,这种绵长的无措潜伏在你生活的某个角落,每当你瞳孔无端放大的时候,就爬出来,它包裹着你,让你说不出话,只能用眼泪。
只能在这样深夜的街头,大哭着走回家。
其实没什么,第二天,她会像往常一样,选下一次去看剧的时间和地点,她还会跟着剧情哭得全身颤抖,满脸涕泪,如果你和我一样偶尔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请给一张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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