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虫说：姑娘们，晚上聚会老地方，她来请

卷卷说：不要去凤凰啦，那里发大水，涝灾严重

……

我回：正找票，回长春。老爸病了，老爸又病了

 

电话里，老爸说：我不行了，不行了

老妈说：你快回来，快回来

 

联系好猴子，帮我先顶一下，再问老爸在哪儿时，他说正在楼下诊所，打了2针止痛剂

我几乎对他吼：还不赶紧去医院，还等什么？等我？我最快也要明天清晨到

 

我最爱的猴子，留守长春最后的老铁，在我的世界里永远比男人不知道要坚强勇敢多少倍，总是在这样的突发状态下，以最快的速度杀到我家，拉着老爸去医院

等我在回家路上时，接到电话，一端的她神秘兮兮地问：你房间可有XXX？大姨妈来了。天哪，如果我的房间有，在若干年的卧室内也要长毛了吧

 

清晨的长春微雨，顶着腹痛要了一杯暖茶，一边强迫自己冷静地计划要送老爸去哪家医院，如何安顿不能自理的老娘，一边往最坏的情况想，然后一步步往回退

 

老爸在旁边不停地呻吟，足够扰乱神智，天生路痴的我，只好走几步确定下方位，在人群中大叫让一下让一下，用双手双脚清除障碍，用后脑勺迎接被鄙视的眼光

 

交钱拿药，外加N道手续去拍照，被告知要排到下午，下午就来不及了，我慌乱地指着处置单上盖了医生大红戳非常醒目的“急！！！”

“我这里不分急诊，很多人要预约二三天才能排上，排着吧。”
Oh my god，碰了一鼻子灰，面色如土，我僵在原地，死活不肯出去，医生也不理我，按他的顺序继续。

每次靠近，我都会重复病人成不住了，能不能提前些，终于，他说：好吧，中午吃饭的空挡做。

休息时，他在诊疗室抽烟。

我正考虑要不要给他点钱，给多少合适。

索性大步流星冲到小卖店，攥着绿盒小熊猫塞给他，这算不算以烟会友。

 

拍完照，专家已经下班，下午的医生酷似混血，是不是这样的人都不靠谱？等确诊是肾结石后，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建议去医大二院做体外碎石。

为什么这不能做？我气鼓鼓地问。

他依旧笑到帅呆，缓缓地一字一字击中我心脏地说：因为我门的碎石机坏了

然后，他抛下一屋子的患者，消失了……

 

怎么我在这城市生长过很多很多年么？为什么哪里都是陌生的？去北京前和猴子吃土豆泥的烧烤店变成了小旅馆，和狗、狗媳腐败的东北菜馆还在，招牌却没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你们喝了酒，打包了尖椒干豆腐，后来相继来了北京，我们买房，你们买房、结婚，并与我形同陌路，几乎反目成仇。

我一直想，那个总来我blog，用一种中年大脸黄脸婆口吻，义正言辞责怪我的人就是你吧，那个msn签名总一股正气谴责我的人就是你吧，你脑袋有屎啊，如果不是你，那那个留言的那个谁，脑袋有屎啊

 

坐在医大二院冰凉的凳子上，排号等待，检查等待，等待结果，等待处置，等待交费，等待领药，等待注射，等待憋尿，等待B超，等待好转，等待抑制看到种种冰冷医疗器械的呕吐，等待按住自己体内的伤痛复发，血流如柱，等待克制自己不去看源源不断的病人，裹缠着血红纱布，被抬、推、背地走近眼前，等待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跑不要跑，你跑了没人照顾他们。

那一刻，我以为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你没有你们。

 

我想过平静的 面无表情的生活
一个放弃原有一切生活的女孩儿，叫迷女王，我抑制不住地写了她又写了她，放在《希望》和《瑜伽》。

曾经，她的父母给她无数期待，什么出人头地，一番作为，海阔天空，大展宏图，而今，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像一株植物一样生长，这样就足够了。

 

每次我跟爸爸通完电话都会做噩梦，少年时，他们不相信我写的文字，固执地认为那必定是抄袭了什么《辽宁青年》之类的读物，从此我每次提笔，都屈辱丛生，自卑暗涌，手心聚汗，什么都写不出来。

青年时，他们怪我思维混乱，写的东西狗屁不通，不入常规礼教。那时我远离他们，不愿回家，有时整幢宿舍楼只剩看门人和我，却欣喜莫名。

高考后，他们又怪我分数太低，不入流的大学也只好去读。

后来，

我没嫁他们准备好的人，反而和bangbang私奔到北京，有好一阵子，他们不再理我，貌似断绝关系。

 

现在，每次电话，老妈总问何时结婚，老爸总说希望我能有出息，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忍耐不起，毫不客气地反问什么叫有出息，出息了又怎样？会快乐还是会满足？我现在这样怎么了？不好么？

于是老爸就会感慨一番，念他作的诗给我听

于是我知道他老人家又喝高了

于是我晚上又一次噩梦连连

 

就是这样了，我的家庭，每次哥哥打越洋电话，都不忘说一句：多给家里打电话，老妈都这样了，你也不知道照顾他们，还这么忙

我谢谢你，你不知道我也要为生活奔波的么

当我坐在医院，看那些哭天抢地的人时，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钱包，这个时候，如果我再没钱拿给父母，我还能做什么？

 

只是，我已经习惯这样了，习惯每次回到家，整理掉冰箱变质的饭菜，不应该出现的山喳片，冰成冰的口服液，不知道多少天的馒头，冰箱壁上的冰。

我也习惯了每次回来所有的碗都油腻腻，所有的锅都烧成黑色，刷不出来，习惯了满屋子的药，满屋子的花盆，满屋子的书，满屋子的衣服，满屋子的混乱。

 

我也习惯了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健康的小孩，从那天妈妈病了，生活中不再有细腻的情感交流和爱时，没有人再来管我有多少力气承受生活的悲喜时。

我终于承认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可以不再哭醒，不再噩梦，不再害怕夜晚，顶着黑眼圈写到天亮

不再不确定还能再失去什么

 

只是事到如今，习惯了对你和周围的你们越来越冷漠，对不能像正常家庭的小孩仍能在30、40岁享受父母照顾，反而要去照顾他们的事实习惯了。

对在16岁就远离的混乱的家庭，习惯了。

 

我习惯了一次次问自己到底还有多远，还能走多远

还可以多坚强

还有多少事没遗忘

还有多少事可以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