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照例很挤，即便错过了上班高峰，仿佛这车是往光鲜圣地开去的，里面永远充斥着来自不同方向的各色人等。

她照例在等过几班车后，最后一个上去，挤在门口，前方的每一站，她都要最先下车，守在一旁，像个迎来送往的门童。

终于有了座位，旁边的男人起身让座，人太多气味太混乱，她带着耳机听ET FM来不及道谢，忘记带书，只好坐着呆呆地望向窗外，双手握着钱包放在膝前的包上，钱包里有公车卡，下车还要刷，懒得放进去。

突然旁边的男人触碰了她的手背，她一惊，转向他，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好摘下耳机，“你的手背伤了？是不是刚才被划到？”

“嗯。”她都不去看他的脸，淡淡地应道。继续漫无目的地看这灰蒙蒙的天，什么时候能透出亮来。

“小姐，能做个朋友么？……能有你的手机号码么？”

她没有听清，只好再次取下耳机，直到他重复第二遍。

“算了。”等她听明白后，话迅速出口，她呆了呆才想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到底算什么？好像两个相恋一段时间的人，说了这两个字，就这样在公车上分手。她都没仔细看他的脸，对这样的搭讪不再像很多年前一样手足无措，只有冷淡和疲惫。

那年寒冬，北京大雪，她去租来房子附近的超市买日用品，超市的门口用厚厚的军绿色棉被挡住，来去的人总要掀开一角然后切身而入。她进去，嘴上带着刚起好的大泡，那是为刚来北京不久，为换一份工作而焦虑。

然后她突然转身，看见刚过去的两个人，那个男的是她高中的师兄，是她默默无语的初恋，他也转过头，看着她。她笑，疲惫又嘴角带痛地笑，不知道说什么。她要了他的手机号码，却没有记，他问她的，她紧攥着大衣口袋里的M55，快速地说：“手机坏掉了，刚拿去修。”然后，然后，就这样过去了……

公车上搭讪的男人自觉无趣，没几站就下了，她感激他让座，他关心她的手，作势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而她继续呆呆地望着窗外，没有任何思想，直到下了车，忘记刷卡，直到过了马路，闪过疾驰的车，直到走往那个少了人和车，只有放风筝、练轮滑和瑜伽的公园，她的心情突然糟糕起来，疾走的路上，一口气抽掉半盒烟。

她气自己什么？越想就越糊涂，只好一口接一口狠狠地抽烟，别人都是抽进去的，而她是吃下去的，狠抽几口，还要狠狠咽下混着焦油尼古丁的唾液，胃里便得一阵翻腾。抽完那最后一口，她狠狠捏紧烟蒂，反复地揉，似乎那里有她二手蓝大衣下的小，似乎那里有她宠物猫身上的跳蚤，似乎那里有她所有不想面对的不堪和焦灼。

下班的时候，刚下过小雨，那小雨于她是粗暴的，就像她不甚强壮的外表，总能爆发出惊人的粗暴举止，她半黑半栗色的头发，夹杂着雨滴，那飘飞的烟末一阵翻腾就在上面找到了归宿，而她对这一切并无察觉，也并不在意，只顾拼命地走，前方雾气蒸腾，一片迷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