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发——黑帮英雄穿上黄金甲(《风尚志》总第8期)

文/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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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身受催。”周润发自18岁踏入演艺江湖，历经华语电影的沉浮轮回，看遍电影人的旧貌新颜，至今依旧是无数影迷甚至众多同行心中的黄金男人。

    有情浪子、黑帮英雄、热血警探、一代大侠、专权帝王……当一个人连续经历5个轮回的十年，回望这些充满生命力的角色，很难知道是否要继续自我变革，但最终，周润发一直将与众不同的表演天赋保留下去，他的光华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他用最真实的表演，激起无数人心中的波澜壮阔。

前奏——风流儒雅的“许文强”，虽独霸长剧之王称号，却成票房毒药。

“我走红都是因为《上海滩》，自此才有人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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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润发出演《上海滩》几年之后，回望自己荧屏上的许文强，禁不住嘲笑道：“不忍卒睹！嘴巴很木，双目像猪眼，五官凑在一起难看极了！”可见即便当年他已红透华语荧屏，拥有长剧之王的称号，仍然不满足现状。

    “我永远不会嫌钱赚得太多，实际赚钱越多的人，心里越烦恼。”1980年，香港无线电视台连续拍摄了《网中人》、《亲情》、《上海滩》。一共是一百八十五集，平均每天拍摄一集。那段时间，周润发的辛苦可想而知。

    1976年，香港协利影业公司与周润发签了四年合同，无线破天荒允许他影视双栖，却未想这一决定将周润发直接推向票房毒药之列。差劲的班底、粗糙的剧本和道具、泛滥的剧情导致周润发在合约三年内，拍出的尽是些满足肉欲观赏的低级影片，虽然对这些剧情不感兴趣，但碍于合约限制，周润发不得不继续，直到第三年才怒而解约。可是票房毒药的帽子已经稳稳扣在了周润发的头上，成为他心中的隐痛。“我走红都是因为《上海滩》，自此才有人认识我。”想到这，心灰意冷的周润发几乎失去自信，暗暗发誓不再拍电影。

    直到许鞍华导演《胡越的故事》（1981年）、《倾城之恋》（1984年）两部偏文艺的电影，塑造了与许文强完全不同的荧幕形象，才重新点燃周润发出演电影的激情，许鞍华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对周润发的电影生涯起到了领路人的作用。尽管周润发获香港金像奖影帝称号时，所凭借的影片并不是由许鞍华执导，但周润发在领奖台上仍然发自内心地说道：“An Hua，I love you !（鞍华，我爱你！）”

    周润发的电影形象，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经过与不同导演的磨合，慢慢确立自己的表达方式：看似拙朴，却像剥洋葱，随着一层层地被剥开，踏实的做人标准和演技却越来越辣你的眼睛。

英雄——1986年枪战片时代一个黑帮英雄诞生，20年后，小马哥仍然是经典的标志。

“我等了你三年，三年哪，三年，我等了你三年啊。我要重新再来！”

“我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了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我就是神，能把握自己命运的就是神。”　　——《英雄本色》小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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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像片时代虽然苦闷，如今看来只得呼啸而过。索性周润发在不断演出的过程中，也在不断蜕变：“最惨的是我把形象玩残，而观众就越是中意。真的，我有一阵子真希望不要去演这种角色，不过观众中意没得好讲。《八星报喜》里的基佬，是我创造的一个形象。我喜欢把角色形象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没有人去玩某种形象时，我就仿佛得到了启示，去变。”这种强烈意识的改变，源于《英雄本色》中小马哥的形象太过成功。

    在金像奖上连遭败绩的周润发渴求饰演更多的角色打磨演技的光泽，而此时，另一位具有票房毒药的导演吴宇森也在构思着新戏，香港传统功夫片时代需要一个真正的新的英雄，当吴宇森遇上徐克，当剧组遇上周润发，香港影坛多年的沉默也随之爆发。

    有谁能想到，当年在南丫岛上，看露天电影《白骨阴阳剑》并爬上戏棚跟着起哄，学电影里面的角色胡踢乱打，甚至嘶杀喊叫被观众骂下场的细狗（周润发的乳名），如今成就了吴宇森的暴力美学，成就了枪战片时代标志性的英雄，也成就了自己。

    有谁能记得，从影前做过酒店BOY的周润发，曾因多收客人一元小费而被炒鱿鱼，因只想摸下客人的劳斯莱斯被领班耻笑，若干年后，当发哥开着劳斯莱斯路过酒店时，领班只得目瞪口呆，“后来，我把自己的五辆车一辆一辆卖掉了，坐巴士一样很开心。”

    有谁能坚持，当初被同学怂恿考入无线第三届培训班的周润发，出道时每月的收入仅有500多港币，就为了4000块连脱戏也接演。

    有谁能在风头尽出前，守得住内心的寂寞，经得住人世间的起落，在荣膺第二十届金马奖和第三十届亚太影展“影帝”时，向媒体面带笑容地披露了这段痛苦而又难以忘怀的经历。

    有谁能在获得诸多殊荣后，还在花费大量心血琢磨变化自己的戏路，“当没有人去玩某种形象时，我就仿佛得到启示，去变。”甚至一度想让自己成为影坛中的喜剧人物：“演喜剧，最忌讳生硬地搞噱头，人为地去制造笑料。要让观众跟着戏走，把他带到戏里去，让他也投入，不能光靠演员自己投入，不然，演员累死了，观众也不肯咧咧嘴。”近日在《满城尽带黄金甲》记者发布会现场，连胡子都已发白的发哥更是在现场不断调侃，当记者问到吴宇森、李安跟张艺谋的区别，周润发笑说：“我跟前两位都不熟啊，只跟现在这位熟，我听导演的，演员就是导演的工具。”

    英雄只得寂寞，因为英雄只得这一人。

大侠——没有风衣墨镜装点的周润发，换上素色长衫，略显苍老，却给人一种内心的宁静。

“把你的手握成拳头，你什么也没有，把你的手打开，你就拥有全世界。”——《卧虎藏龙》李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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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润发走红之前出演《网中人》，只是个无名小卒，演的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色，有一次导演根据剧情需要，要他吃一些很肮脏的食物，他不但做到了，而且演得非常投入，让在场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发哥出身贫寒，懂得凡人间平淡相交却彼此尊重的真情，首次获得香港金像奖上台致词时，甚至感谢了“还包括平时为我们送茶烧饭的大姐”。

    “在美国，大明星拍戏时，都有自己的私用冷气房，等一切灯光布置准备妥当了，明星才会从冷气房出来。在香港不是这样的，于是我坚持在现场，跟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即便日后周润发去好莱坞发展，仍然延续从母亲那里影响到的简朴，从不势利待人。

    英雄本色中站在周润发两旁的龙套是梁家辉和刘德华，如今二人都成为影帝，获得了与周润发相近的成绩，却始终对发哥敬重有嘉。刘德华曾经意味深长地说：“以我们两人的年龄来论，最多只可做兄弟，不能做父子。”当年许鞍华开拍《投奔怒海》找到周润发，发哥怕失去台湾市场，推荐当时的新人刘德华给影片监制，刘德华前来询问意见时，发哥皱着眉头说：“别怪我直言，你好好地想一想，你哪里来的台湾市场？你连香港市场也没有，更别谈台湾的？”接下来又拍拍华仔的说：“拍了，起码你会有香港和内地的市场，推了，你就什么市场也没有。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别白白放过！”

    在周润发漫长的影视生涯中，提携了很多人，譬如与发哥合作《辣手神探》的梁朝伟，甚至是日后扛起演技派大旗的影帝刘青云等等。发哥当时的语重心长，对这些人来说，却受益终生。如果说英雄时代，周润发重义气罩兄弟，甘愿为别人牺牲性命，在经历友情与爱情，得意与失落后，他的人生已经渐趋圆融。在全球拥有一亿美元的票房收入的电影《卧虎藏龙》中，发哥成为一个历尽沧桑内敛沉稳的侠客，相比小马哥虽然依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那种独一无二的侠气，在西方人眼中却无比性感。

大王——“虽千万人，吾独往矣。”他是王，他的欲望可以凌驾一切，他有很多残暴和柔情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终被现实和暗战的刀光刺破。

“杀一个人是杀人犯，杀很多人你就是大英雄。”——《和平饭店》杀人王阿平

“为什么人生中只占很小比例的一部分，会充实着人的一生呢？为什么有的故事，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呢？”（《安娜与国王》）

王用计的时候，他不当用计，睥睨凌驾的眼神，照顾朝野。天下都是用计得来的，遑论用一个藏了计谋的吩咐，去轻松荡除羸弱的女人那邪淫的念头？ ——《满城尽带黄金甲》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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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和平饭店前马背上的那一吻已经恍如隔世。而当年，他开的饭店可以庇佑江湖匪徒，让他们得以逃避多年来身不由己的罪恶，因为他是王，杀人王。1995年周润发以雪亮的光头形象出演《和平饭店》，并以这部影片作为对香港影坛的告别，从此和吴宇森到好莱坞发展。跟影片浓重的宿命情节相比，10年前周润发在《等待黎明》中获得第一个最佳男主角奖的搭档是叶童，如今出演和平饭店的小曼依旧是她，算不算一个完美的轮回，当杀人王中了致命一刀斜斜倒向叶童的怀抱，残阳如血，大地空寂，这种了结是一个成熟男人对命运、爱情、理想特有的担当，那种决绝和告别不同于项羽或萧峰的壮烈，而是多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霸气，虽然到了最后一刻，虽然他为英雄片时代划上浓烈的句号，可是我们还是在苦苦地期待着什么，在悲伤到窒息时，却不敢上前询问。

    当黄霑问发哥为什么要到美国去发展时，发哥无奈的说道：“你说我还能在香港拍什么片子，什么类型的电影我都尝试过了，我不想再重复我自己了。”然而到好莱坞发展后的周润发一直没能交出令人满意的成绩，虽然《再战边缘》《替身杀手》在亚洲的票房比美国本土的票房多一倍，虽然杀手还是杀手，周润发还是自己，但这些杀手已经没有当年的气魄，周润发接受现实同时并不气馁地说：“做好莱坞先锋，要走的路很艰辛！”而被问到去美国后不如在香港时如日中天时，他说：“以前和我一起演戏的人比我演得好的人大有人在，为什么只有成龙、李连杰、我去了好莱坞？他们只是没有机会。八十年代我和吴宇森拍了很多片子在美国红了，我就过去了，就这么简单。所以演员有时候得相信命运安排！”

    于是直到真正的王者故事上演，人们在《安娜与国王》中再次重温发哥内敛迷人的眼神，也只有他能够将这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在不经意间流露。影片上映后，很多影迷抱怨发哥在里面竟不如女主角戏多，然而他却笑说：“记得拍《安娜与国王》时，同时要加英文加泰文对白，我死得更快！”有谁见到这样的王，在最后一曲圆舞时，隐忍在眼角的泪光，远比喷涌出的血浆更烧灼人心。

    “满城尽带黄金甲”中王是一个讲“规矩”的男人，他最常说的话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就要杀了你，哪怕你也是我的儿子。当王子元杰自刎于庭前，大王竟面不改色夹菜入嘴，据说这个细节是周润发自己加上的。冷酷、残暴、铁血柔情，见戏接戏，见招拆招，他就那么一挥手，立即将本色在血肉横飞的情节中遗忘，王的冷漠形象愈发鲜明，坚不可摧。

凡人——年少时仓促结婚，刻骨铭心去爱，终于走向另一场美满的婚姻。

“嘿，刻骨铭心的爱？刻骨铭心的爱是会死人的，不要谈这些吧！”

    “和‘周润发’演爱情戏太难了。他的眼神太厉害，看得你几乎认为这不是在演戏……”和发哥友情甚笃的钟楚红竟也难挡发哥魅力。

    在他的情感经历中，最受瞩目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是和“小龙女”陈玉莲的恋情，或许是对彼此期望太多，这段长达5年的爱情像只在暗夜出现的精灵，忍受不了强光与现实的照耀，终于在白昼间倏忽不见，虽然周润发服毒自杀后陈玉莲曾回来悉心照顾，待痊愈后还是未能走到一起。

    两人分手不久后，曾有媒体问及周润发这段感情，他仍不能释怀甚至带着点逃避式的调侃：“嘿，刻骨铭心的爱？刻骨铭心的爱是会死人的，不要谈这些吧！”2004年，和第二任妻子陈蕙莲婚后18年，再次接受媒体采访时，面对旧事重提，发哥则可以释然道：“毕竟大家都是旧情人，再见面又有什么话说呢？我现在的生活很简单，简单中的幸福，但是想起她，我还是会有些慨叹。”是时间的磨砺让他们不再可爱，对彼此有了戒备和偏见，曾经的一见倾心，变成猜忌和彼此的冷嘲热讽，再见和别离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场年少时寂静的感伤。

    1986年，和新加坡富商之女陈蕙莲交往三年后，在电影《秋天的童话》片场，周润发突然向她求婚，二人当初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仅用了35美元就火速过渡为合法夫妻。

    “在婚后一个晚上，陈蕙莲曾好奇问我为何会改变主意和她结婚，我坦白对她说这几年一直在默默观察，觉得她是那个适合同我共度此生的人，所以心甘情愿和她结婚。”婚后陈蕙莲完全放弃了自己工作，成为他的司机、助理甚至日日跟他到片场，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从工作到生活，心里还是甜的。“她会和我一起想往事的回忆，甚至觉得我对不住第一任妻子余安安。”恋爱中的默契从来就谢绝观赏，所以在首次获得香港金像奖时，曾感情受挫后的周润发站在台上，首先感谢许鞍华导演和自己的母亲，然后大声说：“我要感谢的第三个女人，就是我的未婚妻——陈蕙莲。”举座皆惊，随即又是更强烈的掌声。

    所以，几年前陈蕙莲一个人陪伴周润发治愈了不为人知的可怕精神忧郁症，甚至当周润发冲她大吼离婚时，她依旧隐忍笑语相对；所以，当1991年两个人的宝贝女儿还有两星期就出世时，却因为脐带缠颈窒息而死后，周润发花了7年时间，陪伴妻子走出阴霾，甚至不让她再怀孕。

    接拍完《满城尽带黄金甲》后，周润发在屯门看中了一块有四万多呎的荔枝园，想买下来送给陈蕙莲，希望将来可以有一个像田园的家一起终老。当年那个帅气逼人的黑帮英雄，如今穿上炫彩夺目的黄金甲，从角色本身获得更多的坦荡，除了拥有更多雄气，清清楚楚地演角色做自己，反而成就了被平凡所景仰的真英雄，而他的心态和演技到底如何，简单的岁月和文字又如何能够解释清楚。

《满城尽带黄金甲》相关资料：

    五代十国短短50几年，中原大乱，群雄拥兵自立，狼烟四起。王（周润发饰）曾任禁军都尉，后起兵造反自立为王，为巩固霸权，他娶梁国公主（巩俐饰）逐前妻。政治婚姻中的王后，和王与前妻所生王子私通，后发动自己亲生儿子造反，事情败露后兵败。

    电影以《雷雨》剧情为基础，从一开始，剧情的冲突都集中于主要人物身上。与张艺谋上部戏《千里走单骑》的简单通透相比，更为纷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