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任何形式转载】庞歌染尼·新章试阅
(2009-11-29 21:2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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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庞歌染尼文化 |
首先要说的是我住院且已经住了半个月,预计至少还要再住半个月,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因为长时间输液的关系经常会漏接电话和短信,嗯暂时就是这样……
4
夺罕放松缰绳,让马慢慢地走着。
他有些私心。他的马后拖着沉重狼皮毡卷,独自在原野里已走了两天一夜。眼前的草滩里密密丛丛地长着好些预备着要开在夏天的野花,也有几只早来的侯鸟在啄食。拴住毡卷的绳子磨损得只剩最后一线,他想,就把她留在这里也好。
草滩尽头有个骑手正在饮马洗脸,夺罕经过他的身边。
“你的绳子断了。你该停下了。”骑手说。他是个年轻的男人,却有一头雪白刺眼的头发。
夺罕跳下马背,解开狼皮毡卷,露出娜斐的脸。那是一张精巧的女孩儿的脸,只是覆盖了死灰的阴影。临行前,染海和她的母亲替她清洗过身体,换了结婚那天的盛装,又把毡卷扎裹得紧密仔细,像是要让她在颠簸的旅途里也睡得安宁。
他从娜斐脸上拨开一点散乱的银发,仔细替她掖到耳后,那只耳朵小巧而僵冷,宛如精心雕琢过的云石。一阵干燥的刺痛涌上夺罕的双眼。
“是你的什么人?”骑手问。
“妹妹。”夺罕低声回答。
“跟她道别吧,你只能送她到这儿了。”
夺罕知道骑手说得对。鹄库人并不埋葬死者,他们就这样把至亲的尸体拖在马后,向草海深处漫无目的地走去,绳子在哪里磨断,哪里就是逝者所希望的安息之地,他们要在那儿把身体还给大地,所有在大地上行走和歇脚的动物都有权得到一口血食。
夺罕跪在娜斐身边,将她的裙裾一条条抚平,犹豫许久,方才用嘴唇轻触了她的额,如同一个要哄女儿入睡的父亲。骑手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
直到夺罕跨上马背,白发的骑手终于又开了口,“这是个好地方。夏天会开花的,沿着河好几里都是蓝绛草,就像她的眼睛一样的紫色。”
“你知道她是谁。”夺罕转回头来。
“是的。我也知道你是谁。”骑手有双细弯明亮的眼睛,不管脸色怎么严肃,看上去总是有些笑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其朵里部族的汗王,你的名字是叶塞提巴塔拉。人们都说你的母亲向彤云雪山的神灵祈求一个强壮的儿子,于是你带着雪山一样的白发出生了。”
骑手这回真的笑了。“这故事真不错,连我父汗都半信半疑。每次我闯了祸,父汗就会一边踢我的屁股,一边指着远处的彤云雪山,嚷着要我滚回亲爹那儿去。”
夺罕没有笑,他还能感到唇上残余的娜斐的冰冷。“我以为你跟了我一整天,会有些更要紧的话要对我说。”
“你何时会与婆多那部开战?”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骑手歪着头,过长的白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闪烁的灰蓝眼睛。“你不告诉我,我的人怎么跟你会合呢?”
“你想和我结盟?”
“我的其朵里部是鹄库四部中最小的一个。所以我们从来不与弱者为伍。”
“婆多那部算弱者吗?他们的快马利刀举世闻名。”
“萨拉班派使者来过我的斡尔朵,但我想,如果与婆多那部结盟,十个鹄库人中就有五个与我为敌。如果与左右菩敦结盟,十个鹄库人中只有三个与我为敌。这样一算,快马利刀又算什么?”
“一旦你的盟友有衰败的势头,你立刻就会变成敌人吧。”
“只要你还是左菩敦王,其朵里部就是左菩敦的盟友。我们从来不与胜者为敌。”
“你是说,我会是胜者?”夺罕唇角闪过苦涩的讥嘲。
“其朵里部一直是鹄库四部中最弱小的,不懂得观望风头的人,是当不了其朵里王的。”
夺罕从马背上俯瞰着叶塞提巴塔拉。他的年纪比夺罕还要小些,脸上的神情仿佛是个从未踏出草海半步的孩子,澄明简单。
“你拿什么和我结盟?”
“我的女儿葛玛,夏天她就十一岁了,性子温顺得像只羊羔。”
夺罕的眉头微微拢紧。“我不想再娶。”
其朵里王又笑了。“我想也是。不过我听说额尔济有个小儿子。”
“米夏才四岁。”
“再过十年,葛玛正是最好生养的年纪,米夏也成人了。葛玛出生的时候,我也就是十四岁。”
夺罕心知这是一个连额尔济也无法拒绝的提议。为了能早一天报复婆多那部,额尔济甚至会愿意与蛮族的世代宿敌羽人结盟。何况鹄库四部之中,确然找不到身份比其朵里王的长女更高贵,却又未曾许婚的少女了。
“带你的女儿来,让米夏见见她。”夺罕拨转马头,沿着来路折回。来路是一片荒烟蔓草。
那年的六月里,米夏和葛玛订婚了。夺罕和叶塞提巴塔拉都不在场,那时他们已深入萨拉班的领地,如同野狼撕碎羊群,他们的军队撕碎婆多那人的抵抗。夺罕的马极快,但叶塞提巴塔拉一直能够与他并驾齐驱。
草原短暂的夏天过去了大半,败逃的萨拉班始终没有音讯,他的王印戒指也随之消失,有人说这个残酷好战的老人已受了重伤,只想像野兽一样独自死在荒僻之处,也有人说他往西逃去了夸父的地界。但这都无关紧要了,婆多那部的财产、人口与牲畜全数被其余三部瓜分,那枚王印戒指再也不能号令什么了。
朔勒随凯旋的队伍返回,还未到达斡尔朵,从遥远的地方就看见矮丘上有个佝偻的身影,仿佛一棵歪斜的老树。那是他的养父克尔索。
自从妲因死后,他就随夺罕出征,一去近三个月。对他而言,这大概算是一种怯懦的宽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妲因的死讯告诉克尔索。
他犹豫着,策马走近矮丘。克尔索的脚边搁着两个包裹,扎捆的手艺粗糙,从包袱皮的接缝里鼓出些布料来,朔勒认出那是他自己常穿的一件夏衣。
原来是这样。朔勒想。也对。我不能再留在那个家里了。
克尔索和妲因当初把他从风雪里抱进温暖的帐篷,抚养成人。朔勒知道自己笨,也没有当牧人的天分,没法回报什么。如今克尔索上了年纪,却为着朔勒的缘故,要孤独终老了。假如他不想再见到朔勒,那也是应该的。
朔勒下了马,走到矮小的养父跟前。风掀起克尔索稀疏的头发,他差不多全秃了。朔勒垂下了眼,看见克尔索举起了一直在身侧紧握的右拳。
朔勒紧紧闭上眼睛,等待那一拳。他不是怕挨打,他是怕会不小心撞上克尔索的眼睛,他不敢想象那双浑浊的琥珀色眼睛会以怎样的神情看着他。
那一拳始终没有来,有人抓起了他的手,把一些冰凉的东西塞进他的掌心。
朔勒睁开了眼。
那是六枚金铢。其中两枚还凿着东陆前代皇帝在位时的旧式花押,少说也是十几年前的东西。
克尔索已经老了,他的声音比他的人还要老。“你还记得那个羽人商队吧,每个夏天从殇州回宁州去,都要经过我们的营地。你小时候好几次偷偷跟着商队走了,被他们发觉,又送回家来。他们告诉我和妲因说,如果能付六枚金铢,他们就愿意带你一块儿走,回羽人的地方去,还教你说他们的语言。这是妲因给你攒的钱,去年冬天才总算攒够……”
妲因是个俭省得有些苛刻的女人,朔勒的冬衣常被补丁叠得像是武士的铠甲,硬梆梆的,穿上身都没法弯腰。喝茶用的木碗裂了口,也是箍了又箍。那个清贫的家得用多少年才能攒出这样一笔钱?
克尔索提起包袱,搭在朔勒的马背上。“商队今早就启程回宁州去了,我说你马上就回来了,可还是留不住他们。你连夜往东追,明天就能追上的。”
“你怎么办?”朔勒脱口问道。
“我?”克尔索摇头。“我还有阿拉穆斯,还有我的羊和狗。”
“我在宁州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里总是你的故乡,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阿爸。”
朔勒无言以对。年幼的时候,躺在粗糙的羊皮垫子上入睡之前,他常会猜测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什么人。也许是个皇帝,或者名满天下的游侠也可以。抱着那样的幻想入睡,容易做个好梦。
“其实妲因说得对。她当初就说你不是草原的孩子,早晚有一天是要走的,如果把你当成亲儿子养,她会舍不得你。后来你满十岁了,她带你去大合萨那儿行成年礼,可是你不敢杀羊……那天晚上,阿拉穆斯和你都睡了,她又把给你攒的钱拿出来数,就那么几个钱,数来数去,到底没数清楚。唉,她有时候也挺笨的。”克尔索微笑的嘴有点哆嗦,急忙揩了一把眼睛。
朔勒怯怯地把一只手放在克尔索肩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吧,去吧。”克尔索拍着那只手,喃喃地说:“不用记挂的。”
朔勒想,其实该叫他一声阿爸的,却叫不出声,眼泪反而涌了出来。
第二天夜里,朔勒在蜜河边找到了一处牧民营地,羽人商队也在那儿扎营。一个上了年纪的羽人从火堆边起身来招呼他,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声音如同清风在树叶间婆娑穿行。
看着朔勒困窘的脸,老人笑了。
他改用口音浓重的蛮族语说道:“我们的族人见面时,习惯这样互致问候。听不懂也不要紧,我们还要往东走,花一个月的时间穿越黑头发的迦满人的国家。抵达我们自己的土地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能把这句话说得很好。”
“你都没问过我是来做什么的。”朔勒说。
老人笑了。“看一眼就够了,我知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孩子。上天把你生成这副样子,是为了让你飞,而不是在地上追逐牛羊。”
朔勒默默地伸出手掌,掌心里摊着那六枚金铢。
老人摆了摆手。“坐下吧。把你平安带到宁州之后再给钱也不迟。”
朔勒听从了,一言不发地在火堆旁坐下。有人递给他一只木杯,里面盛的不是朔勒一直畏惧的辛辣的蛮族烈酒,而是清凉芳香的碧绿汁液。他渴了,喝得很快,那个人笑着又给他续了满杯。那是个和朔勒一样金发绿眼的年轻人,连身材也相近,看起来有如兄弟。
野风凄厉,压得火焰低伏,火星像流萤一般贴着地面飞掠。
“出来走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喜欢这平地上的风,又脏,又干。”老羽人说。
“宁州的风是什么样的?”朔勒问。
“比这干净,比这湿润,从几万棵树的树梢上滚过去,就好像很远的地方隐隐有雷声……哎,说不清楚,我的蛮族话说得不好。”老人咧嘴一笑。“到了那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朔勒裹着羊皮褥子睡在篝火旁,牧民帐篷里有婴儿啼哭,年轻的母亲曼声哼唱着催眠的曲子,单调而柔软。
“阿爸是天,阿妈是云。
闺女离开双亲呀,如同不复返的雨,
唉不复返的落地之雨。
阿爸是弓,阿妈是弦。
儿子离开双亲呀,如同不回头的箭,
唉不回头的离弦之箭。”
仿佛是遥远过去的某一天,也是在篝火旁的温暖中,曾经听过这样的歌谣。那会是谁呢?朔勒降生在世上的那一刻,他的母亲已经死去,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妲因的脸。
夏夜的草原在风中起伏,如同彻夜不息的海洋。
天还没亮,朔勒已收拾了他简单的行囊。伸手去解马缰的时候,有人在他身后说话了。
“你不跟我们走了么?”
朔勒一惊。
“我想也是这样……”年老的羽人看着他,脸上微有笑意。“大概你的蛮族母亲也是这么想,才要我起誓,一定得把你带到宁州之后才准收钱。真是个精明的女人啊。”
“我……”
“不要紧的。替我向她问好。”
“我阿妈她,”朔勒被这个陌生的说法噎了一下,“她已经不在了。”
老人怔了怔。“是这样……”
“嗯,是这样。”朔勒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老人从怀里摸出小小一个油纸包,塞进朔勒的鞍袋里。“这是樟木茶,昨晚你喝过的。”
“可是……”
“拿着吧,明年还想喝的话,就得付钱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朔勒就走在回斡尔朵的路上了。
他的目力比常人强得多,老远就能看见前方的草海中另有一骑向这边奔驰而来。那人鞍后挂着累赘的大包袱,像要远行的样子,却死命地打马,催它快跑。
朔勒心里一动,他吃不准那人的头发是染上了晨曦,还是原本就那么烈红。
那人远远也看见了他,却忽然慢了下来,仿佛是忘了手上的缰绳与马鞭,灰花马得了喘息的机会,迈着小步缓跑,渐渐靠近了朔勒。
“苏苏?”朔勒喊出那人的名字。“你要去哪儿?”
苏苏皱着眉看他,脸迎着初升的太阳,鼻尖上坠着的一滴汗映得晶亮。“你又要去哪儿?”
“……回家去。”
朔勒觉得自己明明并没做错什么,却被她那样责难的目光瞪得心虚起来。
“你不是要去宁州吗?怎么又不去了?”苏苏质问。
“鬼才来找你!母牛才来找你!你这种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都不告诉……”苏苏抓起鞍后的大包袱,兜头盖脸朝他抡过去,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烦死你啦!”
包袱是匆忙间打的,经不起这样折腾,猛然迸开了,撒了一地女孩儿的衣裳发带。
“苏苏……”朔勒想喊住她,声音却细如蚊蚋。
而女孩早已拨转马头,一阵风般跑远了。
5
地面砌的是玉髓石,月光下晕出朦朦的寒碧。每块玉髓内都含着莹绿的水胆,人的步子落下,仿佛是踏在凝了薄冰的湖上,眼见石面下有细密水纹荡漾开去。
檐廊两侧各有一列宫人垂首侍立,海市穿过檐廊时,她们便依次伏身行礼,素缎夏裳在地面铺开,宛若水中依次催开的白荷。
金城宫地势高峻,夜来风急,推开寝宫门扇的刹那,室内数十盏琉璃灯无不光焰摇曳,扑扑作声,眼见得全都熄了。
掌灯女官从身后赶上来,急忙要去续上火,海市却小声说道:“不用了。”
于是女官便躬身行礼,不再跟随,待她独自踏入寝宫大门,才又上来将门扉关了,各自静默地退回檐廊两侧。
面对着一室昏暗,海市无声地叹了口气。偌大的禁城,如今除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主人,未免过于空旷了。有时那些明璨剔透的灯烛会令她想起曾居住在这里的帝旭,那个放诞癫狂的帝王,只手便足以翻覆整个东陆的命运,却无法忍受片刻置身于黑暗之中——哪怕是灯火熄灭了一瞬而未及续上,掌灯女官也难逃身首异处的命运。他在黑暗中看见了什么,令他如此恐惧?海市的手无意识地覆住腹部,摩挲着已经显露的弧线。或许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的,毕竟从帝旭手中继承这座禁城、这个徵朝、这片广阔东陆、以及这一屋子死水般的寂静的人,正是她自己。
哧地一声,黑暗中擦出一朵飘摇的火花,有盏灯被燃亮了。透过层迭无尽的鲛纱轻帷,她看见了灯畔那人的脸孔。
许多言语梗塞在喉间,海市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其实,是我自己没有逃。”
她曾是个未发言语先出刀剑的女孩,为着不从男子的衣装里透露出丝毫旖旎的线条,每日晨起皆以白绫紧紧束身,轻盈得像一根苇草。此刻因妊娠的缘故,身腰却变得笨拙,行动柔缓谨慎。
夺罕站在原地,看着海市拨开重重轻帷,走到他的跟前。
像小时候一样,海市自然而然地仰起脸来看他。他还记得那张脸,曾是干净坦白的孩童的脸,燃烧着焦灼的、要活下去的愿望。孩童长成了绝美的少女,却也失去了一切生气,只有一缕悲愁的微笑勾留于唇边。
“如果你知道他要把我送给皇帝的话,无论如何也会回来救我的。你从来没有弃我于不顾过。我知道的。”
“我该早些回来的。”夺罕眼底涌上酸热。
海市微微摇头。
“你走后,他才告诉我,左菩敦部和昶王有密约,今年开春后,他们本来要佯攻黄泉关,昶王则会趁乱发起兵变篡位。事成之后,昶王会将瀚州南部交给你的哥哥夺洛,徵朝彻底退出北陆,而昶王则得到整个东陆。为了阻止这个密约,他需要你在开春前得到左菩敦部汗王之位,才把你送回瀚州。所以,从皇帝把我……带走的那一天之后,潜伏在黄泉关驻军内的黑衣羽林校尉就不再向瀚北转达任何密信。你知道他行事的方法,任何让你分心的消息,他都不会让你知道。”
愤怒使得他眼前蒙上一片云翳,脑海中有个小声音在某个不可知的角落尖声狂笑。
看看她。看看她的肚子。这就是那个疯皇帝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这就是你十一年来当成妹妹照看的女孩。这就是你带给她的命运。
他想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可怜而又可怖,所以海市才伸手拥抱了他,两手绕上他的肩背,轻柔拍抚,正如过去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安抚过幼小的她一样。
“三月里我才知道他和皇帝都死了,也才知道你……我很想去越州看看你,可是……”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明白,边牒上说,四月你们就和婆多那部开战了,是一场恶战。”海市低声说。“从越州回到天启之前,我根本不相信,他竟然也是会死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能把天命都算计在手心里的人。”
自始至终,海市不肯提及他的名字,仿佛那三个字是滚烫的铁,会灼伤她的嘴唇。这个男人养育了他们,又一手毁灭了他们,就算死了,他苍白的影子也还是捆缚着他们。
夺罕弯下腰,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整个儿藏匿起来,好不让噩梦找着。
他也不敢相信,方鉴明,竟然也是会死的。
“不管什么时候,怎么样棘手的事,只要送个信给我,我就会来天启。”他喃喃地说,“不要怕,还有我在。”
海市把脸埋在他肩上,梦呓似地说:“也只有我和你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