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及对我国的启示

赵志群 北京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所长

    核心提示：“二战”后，德国在一片废墟上实现了经济起飞的奇迹，成就这个经济奇迹的一个秘密武器就是职业教育。在德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一个国家在职业教育方面省了钱，肯定得用这些钱去建监狱。大家普遍认为德国是西方国家里面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最健康的国家，但是德国本科生的毛入学率同瑞士一样不足三分之一。（来自宣讲家网站）

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在全世界独树一帜，大家对它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今天我主要通过介绍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和大家谈一下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一、国家竞争力与高等教育

一般情况下，很多人认为一个国家的发展程度或者说一个国家的竞争力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可能和他的高等学校普及程度有关。但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高等学校毛入学率统计资料显示，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普及程度和一个国家的发达水平或各方面的竞争力之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我们看一看高等学校毛入学率排名靠后的几个国家，就会感觉到非常奇怪，因为最后一名是瑞士。瑞士的本科生毛入学率不足30%，只有26%左右。谈到瑞士，大家首先会想到瑞士有最好的手表、最好的银行、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医疗卫生条件等，实际上瑞士近年来也是连续几年在全球竞争力排名、创新排名第一的国家。OECD是世界发达国家组织，在这个组织中，高等学校毛入学率排名倒数第二的是德国，德国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在最近几年西方经济，特别是欧洲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德国的经济依然坚挺。大家认为德国可能是西方国家里面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最健康的国家。但是德国本科生的毛入学率同瑞士一样不足三分之一。当然，这个数据说明不了更多的东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和它的高等学校普及程度没有必然的联系。

还有两项关于OECD国家就业结构和高等教育毕业率关系的数据统计，一项是25岁到64岁之间从业者从事高技能要求工作的比例，另一项是25岁到60岁之间，接受过本科教育的比例。比例最高的国家是加拿大，有大约48%的就业人口是本科或者本科以上毕业，但仅仅有大约22%的人从事高技能型的工作。换一句话说，就是在加拿大有一半以上的本科毕业生从事的工作事实上是低技能的工作，并不需要本科以上的高等教育。第二名是美国，在美国大约有38%的人具有本科及本科以上的学历。但是目前在美国仅仅有17%左右的人从事着高技能的工作。比如在一个地区一个时间内，美国大约有15%的出租汽车司机是本科毕业生，大约有25%的超市收银员也是本科毕业生，这就反映了就业结构和教育结构之间的不匹配。

就业结构和教育结构之间最协调、最和谐的国家是瑞士、德国、奥地利，这几个国家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呢？他们都是职业教育搞得特别好的国家，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双元制，就是一种学校和企业合作的职业教育的制度。

二、德国的人才结构

从德国1995年到2010年专业人才结构的发展趋势中可以看到，德国本科及本科以上学历的高层次人才从1995年的14%增加到2010年的17%，这和刚才美国的数据基本上一样，尽管美国和德国的经济结构差别很大，但是他们对本科以上的学历的高技能、高层次人才的需求比例基本上完全一致；技术工人、技术员、技师层次的人员需求从1995年的61%增加到2010年的66%；较低技能人才从10%稍微降到8%；体力劳动者也有所降低。高度发达经济体的人才结构基本上就是如此，从事直接创造价值的技术员，也就是应用性人才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人才，从数量上来讲，占了最大的比例。

这样一种人才结构带来非常多的好处。欧盟各国青年失业率最低的就是瑞士、德国、奥地利、丹麦，这四个国家都是采用双元制职业教育为主的国家。不但从整体上保证了国家经济的顺利发展，也对社会的稳定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在德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一个国家在职业教育方面省了钱，肯定就得用这些钱去建监狱。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职业教育对社会的发展和稳定做出的巨大贡献。

三、双元制职业教育及其特征

瑞士、德国、奥地利采取的双元制教育被认为是一种典型的现代学徒制，和传统的学徒制不一样，传统的学徒制就是把小孩子送到师傅家里，一边在师傅家里生活，一边当学徒。现代学徒制是指企业和学校合作的一种职业教育制度，叫做双元制，一元是企业，一元是学校。这种双元制的现代职业教育制度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可以降低两个门槛。在职业社会学里有一种所谓的“门槛理论”，就是说青年人要从学校教育过渡到劳动市场去就业，需要迈过两个门槛，第一个门槛是从普通的学校教育到职业教育，第二个门槛是从职业教育到就业。如果进入纯学校式的职业教育的话，那么第一个门槛会比较低，但是从学校教育直接迈到劳动市场，第二个门槛会比较高。如果是从学校教育直接到了纯企业培训的方式，那么第一个门槛就会非常高，而第二个门槛就不会太高。不管怎样，只要有一个门槛高，青年人在迈这个门槛的时候就有可能失败。如果失败了，就不能顺利实现从学校教育到劳动市场的过渡，就会出现问题，造成失业。所以说，一种有效的职业教育制度可以很好的降低两个门槛，帮助青年人顺利实现从学校到劳动市场的过渡，这种双元制或者现代学徒制教育方式无疑就是一种可以降低两个门槛的制度。

从全世界范围来看，国际上还有哪些基本职业教育模式呢？人类社会诞生以来，最早的职业教育制度叫传统学徒制。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传统学徒制不可能再满足现代社会的需要，除了我们今天探讨的双元制之外，还有一种教育模式就是我们目前采取的学校教育制度。我简要介绍一下学校教育制度，我们中国到目前为止主要的职业教育模式还是采用学校教育模式，国际上也叫做行政管理模式，那么它的主要特点是什么呢？

第一，职业教育规模是由政府的规划来确定的。这种由政府通过制定规划确定的教育规模看起来很好，但事实上很难达到最佳的效果。比如说设计了一所万人学校，但是这个学校有可能永远达不到一万人；你希望学生去学这个专业，但是学生不一定想去学这个专业，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去学了另外一个专业。所以说这种规划很难做到和现实的需求完全一致。第二，这种教育所提供的职业教育关注企业的实际需要较少，不能很快地反映企业的实际需求，更多关注的是学生个体的发展和社会的需求。比如学生和家长想升学，追求高学历，这种教育模式就有可能去迎合这种需求。第三，职业学校教育遵循普通教育的模式和标准，专业性内容很容易受到削弱。第四，强调宽的专业领域，职业教育的课程、组织和监控受到较强的行政干预。第五，学校的教育经费由公共财政提供。

德国采用的这种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是现代职业教育制度的重要的组成部分。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有哪些典型特征呢？

第一，所谓的双元制就是指企业和学校，有两个学习场所，学生在两者之间的学习是有规则交替进行的。比如说，一个星期五天工作日，有三天在企业，两天在学校，力求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在企业学习的时候强调实践，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强调理论。学生在这种双元制的模式里面有两个身份，在学校的身份是学生，在企业的身份是学徒。第二，有两种类型的老师。在学校有老师来指导或者进行教学，在企业有专门的实训教师进行指导。第三，经费来源也是两种类型。在学校的经费由政府的公共经费支持，在企业培训的经费大部分来自企业的投入。第四，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在推广的这种所谓现代学徒制有多种形式，有工学交替、双元制、跨企业培训等，但是最核心的就是企业和学校两个元合作式的教育制度。

四、德国职业教育体系

德国的小学是四年，初中有三种不同类型，主体中学是五年，实科中学六年，完全中学八年。不管是哪种类型的中学，学生毕业以后，如果有企业愿意要你，都可以去参加职业教育的学习。职业教育有两种主要类型，一种是校企合作的双元制职业教育，这是德国的中等职业教育的主要模式，不同的专业时间不同，大部分是3.5年，极少数专业有可能是3年。还有一种类型是针对少数的职业，比如护士，采用全日制的职业学校教育形式。

不管是在企业还是在学校的学习结束以后，会拿到一个国家认可的职业资格证书。在双元制职业教育里学习的学生大约占80%，另外一种比例比较小的就是纯粹的职业学校教育，都是在学校里面学习两到三年，数量上较少，大约占20%。

值得一提的是，德国人认为的高等职业教育和我们认为的不太一样。学生在中等职业教育毕业之后，如果想继续学习，必须在中等职业教育毕业之后至少工作几年，不同的专业有不同的要求，有的要求工作满两年，有的要求满三年，才有可能接受职业继续教育，即高等职业教育。职业继续教育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师傅学校，相当于技师学校，有一部分是全日制，大约一年，还有一种是技术学校，大约两年。毕业以后，如果拿到师傅或者按照中国的说法就是技师的职业资格证书，就可以独立开业了，这是独立建立一个企业的必要资格证明。

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的基本特性就是所谓的双元特性，具有四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有两个学习场所，一个是企业一个是职业学校。因为有两个学习场所，所以学习者也有两种身份，在企业里面的身份是学徒，在职业学校里面的身份是学生。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身份，所以德国人专门创造了一个词叫双元制职业教育中的学生者，因为他既是学徒又是学生，既不完全是学徒也不完全是学生，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学习者的方式。

第二，在企业里面有一批受过专业教育的人指导学生在企业中的学习，因为他既不同于以往手工业里的师傅，也不像职业学校的教师，他还需要得到国家认可的培训资格证明，所以这些人也有一个专有名词，我们把它翻译成实训教师。当然在职业教育学校里面还是有职业学校的教师，所以说他的师资也是双元的。

第三，在学校和在企业里的学习内容都有相关的规定。在企业里的教学大纲或者企业的教学标准，德国称之为企业的培训条例。这些培训条例是由教育部开发，专业部长签署的带有国家政府条例性质的，规定了企业培训的学习内容。在学校教育里有框架教学计划，这些框架教学计划规定了每周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时长，这是德国的特点。他的双元制职业教育的立法和管理权限也分在不同的层面，对于企业是由联邦政府来管理的，对于学校则是由各州政府行使管理权。

第四，管理和调控职业培训。企业的职业培训由企业负责，学校的培训由学校或者各州教育部门负责。在企业的教学过程更多的是和生产过程相联系，所以叫做生产过程的系统化，在学校里面更多的是和理论学习相联系，所以叫做学科系统化的教学过程。

双元制在管理上表现出来的最大特征有下面几点。

第一个特点，有统一协调的法律体系，包括《联邦职业教育法》、《联邦职业教育促进法》等，还有相关的劳动法和经济法。德国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国家，在大多数国家职业教育法是教育法的子法，但是在德国职业教育法是经济法的子法，德国人把职业教育看作是经济活动的组成部分，给予了很高的法律地位。在大多数联邦制国家，教育法是联邦在州政府层面上的法律，但是德国的职业教育法是在联邦层面的法律。第二个特点，建立了对学校和企业有约束力的规章制度。第三个特点，利益相关者，比如说参与的企业、学校、职业教育的研究机构都能够很好地参与到职业教育的对话中，能够反映他们的需求或者他们对社会研究的发现。第四个特点，有专门的机构承担相关的协调工作。第五个特点，有各方认可和参与的协调机制。第六个特点，学校和企业的合作有制度化的保证。第七个特点，在国家层面开发课程标准，在课程的实施层面有相对的自主权。

双元制职业教育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企业和学生者两方面的费用。在我国，校企合作现在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学校一头非常热，学校非常愿意和企业合作，但是企业并没有太高的热情去参加职业教育活动，大多数企业都把对职业教育的投入作为一种经济负担。为什么德国的企业愿意投入职业教育呢？并不是因为德国的企业都是活雷锋，都愿意参与公益事业，实际上是因为德国的企业通过参与职业教育活动可以降低企业成本。

在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中，对中小企业来说，学徒在第一年肯定是一个净投入，因为学徒要获得一些津贴，但是干不了多少活，所以说对企业来说肯定是净投入；到第二年的时候，学徒尽管培训津贴稍微增加了一点，但是已经可以干一些活，给企业创造一些效益，所以说对企业来讲第二年一般是不赔不赚的；第三年，尽管学徒的培训津贴又涨了一些，正常情况可能会涨到一个正式工人的三分之一，但是这时的学徒工作效率基本上已经和一个正式工人差不多了，一个企业仅用正式工人三分之一的学徒津贴，就可以雇到生产率和正式工人差不多的人工，所以第三年企业肯定是赚钱的。

对于企业来说，第一年亏本，第二年不赔不赚，第三年赚钱。三年算下来，德国大部分的中小企业都是赚的。但是对于大型企业来说，可能三年算下来还是不赚钱的，因为这些大型企业的设备太复杂，学习者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操作，但是，即使如此大型的企业也愿意去承担职业教育的工作。

另外，学生者的费用降低。因为学生者在企业学徒的时候就可以拿到培训津贴，补贴生活，甚至完全可以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这是现代学徒制的一个非常大的优点。

五、建立现代学徒制的必要条件

很显然，现代学徒制职业教育是我们未来职业教育制度发展的一个方向。2014年的二十国集团公报中也强调要投资学徒制，降低失业率。从全世界范围来看，很多国家都在实行现代学徒制。中国现在也在积极探索，引入现代学徒制。要建立一个成功的现代学徒制需要满足一些基本的要求。    

第一，有稳定统一的培训职业名称，开放和发展性的职业内涵。每个学徒在企业里培训的职业名称应当一致，这样才能保证在A企业培训的学徒能够被B企业认可。德国之所以能够把现代学徒制坚持下来，最重要的秘诀就是有国家认可的职业名称。由国家开发的课程，不管在哪个城市，哪个企业，只要按照这个职业名称进行培训，通过考试，全国范围内都是认可的。而且长期以来，职业名称基本稳定在350个左右，不能说今年有200个，明年成了400个，这样就不利于学徒制的稳步发展。

第二，通畅的职业发展途径。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是人才成长立交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一个断头路，不是说双元制职业教育毕业了，就没有办法再发展了。如果愿意的话，毕业以后还可以继续接受师傅（技师）资格培训，师傅资格培训结束以后会得到师傅职业资格证书，这个证书在传统手工业文化盛行的西方国家被广泛认可。

在一个社会里，不但需要教授，还需要很多非常伟大的手工业者，这些手工业者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促进着社会文明的发展。一般来讲，欧洲的发达工业国家也都有着发达的手工业文明。实际上，我们国家也是这样，比如说广东、江苏，特别是浙江，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并没有在这些地方建设太多的大型工业，但是现在这些地方的工业化却发展得非常好，正是因为这些地方有相对比较好的手工业文化基础。所以说手工业文化是工业化非常重要的文化基础，现代学徒制也是发达工业文明非常重要的工业文化基础，给我们培养职业技术人才提供了非常通畅的职业发展途径。

第三，企业和学校需要采取多种合作形式。大家经常讲双元制职业教育非常好，但是中国很难行得通，为什么？因为一个星期要在学校学三天，在企业学两天，然后再到企业学几天，再到学校学几天，这种形式在我们的现代教育制度里很难实现。但是，德国的企业和学校合作有多种形式，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专业都有不同的模式。比如说，校企并行的双元制，也有分阶段的学习，可以连续在企业学习一段时间，然后连续在学校学习一段时间等。

第四，现在德国不但有双元制职业教育，还有三个支柱，学校是一个支柱，企业是第二个支柱，跨企业的培训中心是第三个支柱。因为学校讲理论，企业传授实践技能，但是对于某些比较专业化的企业来讲，有可能传授不了职业资格培训条例中所规定的所有技能，怎么办？行会就建立了一些跨企业的培训中心来弥补这一不足，特别是中小企业培训内容的不足。

第五，提供较宽的职业基础教育，并满足若干具体岗位的要求。中国对德国双元制培养的人才称之为宽基础复合型人才。德国人非常成功地把专业划分了职业领域，把所有350多个培训专业分成大约十几个专业领域，每一个专业领域第一年的课程是完全一样的，第二年按照大类上课，第三年才按照具体的专业来上课。这样能够保证的是这个专业领域的所有学生在第一年接受的教育是完全一样的，万一劳动市场的需求发生了变化或者企业的需求发生了变化，只需要重新学习第二年的课程或者补学一下第三年的课程，就完全可能满足不断变化的需求，非常灵活。

第六，学生者特有的法律地位。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的学生有两个身份，是一种受法律保护的特殊身份。因为他有可能在未来成为企业的工人，但是目前为止他还不是企业的工人，又要为企业承担一定的职责，企业也要为他承担起自己的职责，所以说他是企业的一种特殊员工。学生者与企业签订一种合同，但是这种合同不是用工合同，而是一种特殊的合同，叫做培训合同，这个培训合同里面确定了培训的时间、内容和津贴等，但并不意味着培训结束以后或者毕业以后，他自然而然就能成为这个企业的员工，还是需要双方通过双向选择来决定。如果学生者毕业以后愿意在这个企业工作，企业也愿意要他，那么他们会签订用工合同。

第七，培训企业可以获利。相关研究表明，如果培训津贴为技术工人工资的三分之一，经过三年，企业可以通过学徒工作完全收回成本。如果减少培训时间的话，可以降低培训的津贴。在德国的培训津贴根据不同的职业是不一样的，比较好招工的职业，培训津贴就可能相对低一点。不太容易招工的职业，培训津贴就相对较高，比如建筑类的行业。培训津贴最高的也就是技术工人的三分之一，大家认为这种程度的培训津贴是可以收回培训投入的。

六、双元制下的职业教师培养

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有两种类型的教师，一种是在职业学校里任教的教师，另外一种就是在企业里的实训教师。这两种教师的培养途径不一样，知识结构也不一样。这两种教师的相互配合是德国高质量双元制职业教育的人员保障。

德国职业学校的教师最低是硕士学历。硕士教育毕业以后要接受教师学院的培训，不同的州是不一样的，最少的要一年半，多的要两年。也就是说，德国职业教育理论课的教师至少得是半个博士，因为他们在硕士毕业以后还要再接受一年半到两年的培训。除了理论的学习之外，还规定要想当老师，最少得有十个月的企业实践经验，才能去参加教师职业的考试。但是事实上，德国有大约三分之二的老师都接受过正规的职业教育，并且有三年到三年半的企业实践经验。

实践课的老师，也就是实训教师，他们中学毕业以后，至少要接受三年半的职业教育，职业教育结束以后还要有至少一年的企业实践经验，然后再去接受师傅学校，就是技师学校的教育，技师学校里最短的是全日制学校，也需要一年的时间，之后还要到联邦州的教师学院接受为期一年的技术教师或者实训教师的培训，接受完这个培训以后才有可能成为实训教师或者学校的实习指导教师。此外，还有年龄上的要求，就是说太年轻的也不行。

“二战”后，德国在一片废墟上实现了经济起飞的奇迹，成就这个经济奇迹的一个秘密武器就是职业教育，德国人是这样说的。德国职业教育的功能体现在几个方面，对学习者个人来讲，能够帮助学习者顺利实现从学校到职业生活的过渡。因为它非常成功地帮助青年人就业，实现了发达国家中最低的青年失业率。教育结构和就业结构非常吻合，所学的和所做的吻合度非常高，实现了工作与学习的结合，培养和发现了学习者自己的能力。

全世界创新能力排名第一的是瑞士，而德国和瑞士都差不多，如果按照地区来划分的话，世界上最具创新力的地区在哪里？人均发明创造专利最高的地区是德国的一个联邦州叫巴登-符腾堡州。大家可能并不太了解这个巴登-符腾堡州，但是我说两个比较有创新力的品牌，大家就知道了，就是奔驰汽车和保时捷汽车，奔驰被誉为汽车的发明者，保时捷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汽车设计师之一。这些人都是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他们可能不是伟大的科学家，但是在实践能力方面，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并且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正是他们这种极具创新性的实践能力改变了人类的生活。这是职业教育的巨大功能，发现不同的人的潜质，然后把这种潜质发挥出来，并且使其获得相应的社会地位和收入。职业教育培养的专业技术人员，其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在德国，只要接受了职业教育，获得了职业技术工人的资格，大家也会非常尊敬你。因为职业技术人员的薪酬并不比工程师挣得钱少多少。

对企业而言，他们培养了合格的劳动者。德国的企业都是竞争力非常强的企业，在2014年之前一直是世界的出口冠军，凭借的正是高科技的制造业出口。这种高科技、高质量、高水平的制造业产品的出口，需要高水平、高素质的技术工人，而德国的职业教育能够源源不断地输送这样的职业技术工人。

职业教育的另外一个功能就是招收员工的成本很低。通过这种培训，培养出了自己的企业所需要的高素质员工，而不再需要花费大量的成本去劳动市场上到处寻找，因为招聘成本也是非常高的。从成本上来讲，德国的企业认为，通过职业培训是降低了人员成本的。

对政府而言，政府保证了全国有统一的培训要求，就是说德国之所以能够保留下高质量的职业教育，和全国有统一的培训要求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可能是其他的工业化国家所没有的，比如说英国，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国家，过去是非常了不起的，被誉为世界工厂。现在的英国基本上没有工业，没有制造业，并不是不想搞制造业，而是因为它的制造业没有竞争力。英国人在反思制造业竞争力下降的原因时，大多数都把原因归结于其职业教育质量没有办法和德国相竞争。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德国有全国统一的培训标准，而过去的英国没有，但现在英国开始有了，也在学习的过程中。这是双元制教育对德国经济竞争力最重要的保证。另外，双元制职业教育大大降低了国家的教育投入，因为有相当一部分投入是企业投入的，所以说它是一个低成本高质量的教育模式。当然，它还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因为它降低了青年失业率，提高了劳动者的社会地位。

七、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存在的争议

并不是所有的人对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都持肯定的态度，实际上教育界或者世界上的一些国家并不完全看好德国的职业教育。因为作为一种制度、一种社会现实，有优势的同时肯定也有劣势，有优点的同时也有缺点。有些确实是德国职业教育存在的问题，但有些国家认为是德国的问题。下面给大家介绍几点。

很多人认为德国排斥非专业的工人。因为他提高了专业工人的地位，造成非专业工人的社会地位低下。在某种程度上可能的确如此，但我个人认为实际上在那些不排斥非专业工人的国家，整体上工人的地位也是比较低下的，包括专业工人的地位也是低下的。在德国只不过是专业工人的地位更高了而已，我觉得这恰恰是德国职业教育的强项。在德国，专业技术工人地位非常高，不利于兼职工作，这的确是德国的一些问题，但是德国现在也在进行改革，努力使劳动组成方式逐渐具有灵活性。

还有人认为，职业教育模式不利于团队合作和知识分享。我觉得这是对德国职业教育的偏见或者不了解，德国职业教育的教学模式基本上全是团队学习，团队学习对知识分享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最基本的学习方式。

一些教育者认为德国过早地对学习者进行分流，限制了个人的职业发展。我认为这恰恰是他的强项，就是因为很早进入了职业世界，了解了职业世界，才能更适应职业世界的要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余地或者没有机会去选择其他的职业，这是两码事。德国的这种双元制职业教育为人的职业成熟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但是并没有限制人的职业发展。事实也证明，职业教育培养的人之所以有着强大的创新能力，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高度发达的职业教育。

有人认为，与地方联系密切不利于国际视野的培养。德国的职业培训条例是全国性的，不是地方性的。不管在企业里培训还是在某一个地方培训，职业培训条例是全国性的。因为德国对外依存度是最高的，别说是大企业了，就是中小企业基本上也全都是外向性的，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国际视野，这些企业将如何生存，因此我认为这是对德国的误解。

还有人认为，以中低层次的职业教育为主，忽视高等教育。德国到目前为止职业教育体系仍然是以中等职业教育为主，有很多教育工作者就错误地以为德国只重视中等职业教育，忽视高等教育。事实上，德国的中等职业教育的水平要比我们的高职教育水平高得多。所以说，名义上的层次和实际上的水平没有太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为专业技术人员的发展开辟一条通畅的道路。

部分职业教育缺少足够的系统性，重视生产而不是教育。在某些手工业培训里的确存在着这些问题，一些培训企业的质量参差不齐，有的企业把受教育者作为廉价劳动力，这都是实际存在的问题。最初的传统学徒制是人类传播知识、传播技能最重要的方式，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国家，当英国人实现了工业化，人们就发现传统的学徒制已经满足不了工业化社会的要求，不可能教给工人所有的知识和技能，所以就有了职业教育学校。学徒制有其强项，也有其弱点，其最大的弱点就是存在着剥削现象。青年学徒会住在师傅家里，师傅实际上把他作为一个廉价的劳动力。当时的英国人认为，学徒制是剥削制度，要消灭掉这个剥削制度，所以就用学校教育制度替代了传统的学徒制度。英国人消灭了传统学徒制之后，越来越发现事实上有很多东西是学校教育教不会的。我个人认为，完全消灭掉了学徒制，依靠学校教育的这种模式也是英国工业逐渐落后并走入低谷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我认为欧洲大陆文化的国家比英国做得更聪明。尽管欧洲大陆文化国家的工业化实现得比英国晚，但是在工业化的过程中，他们考察了英国的经验和教训，也发现了学徒制有剥削的成分。但同时，这种制度也可以帮助学徒更快地学到实践性的技能。最后，他们不是用现代学校制度替代传统学徒制，而是用现代的学校教育制度去补充传统学徒制的不足，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了现代学徒制，就是把现代学校教育和传统学徒制结合起来，建立了双元制。其实，德国人能够发展起高水平的制造业跟他们保留了传统学徒制是有密切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