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基督教堂的前世今生
殊 男
壬辰年的中秋,恰巧是星期天,也是基督教徒们一周中最重要的日子。因为要赶写一篇约稿,心里一直惦记着寻一个时间,去元宝山的基督教堂实地考察一下基督教徒们的礼拜日祷告,所以也就暂时放弃了和家人朋友团聚的八月节,一个人一头扎进教堂,去聆听上帝的福音。
早晨临近八点,我就从家里走出了。走过八道沟桥洞向右拐,再穿过一个不大的加油站,能看见一条窄窄的巷子,记忆中这条路应该就是教堂路了。此路呈十几二十度角的上坡,步行有些吃力。再往上行,人群见多,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和不谙世事的孩子,其中夹杂着一些身有残疾的青年人,或拄着拐杖吃力的走着或是在家人的搀扶下勉力前行。这让我想起了耶稣背着十字架在悲哀之路上艰难行走的景象。拥挤的耶路撒冷老城,冰冷的石板路,一处公元四世纪建造的圣墓教堂,教堂入口处一方耶稣的停尸石,赫白相间,每日夜下,渗出忧郁的月光。无罪的耶稣衣衫褴褛的站在十字架下,被有罪的人们宣判为有罪,他就背起十字架,反而替有罪的人们真诚赎罪。这条路是那么陡峭又那么漫长,几乎成了基督教徒们寻找耶稣灵魂的圣灵之路。
上行百多米后,看见一处古老的白色建筑群,那应该就是丹麦人郭慕深女士倾其全部家产在20世纪初创建的丹国医院了。此建筑虽已风雨飘摇,但它却是这座江城的第一家西式妇产科医院,意义非同寻常。比邻医院的南面,有一座北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房子,南面的塔楼呈四面围合状,建有一圈城堡样的垛口,四角上各建有一处高于垛口的尖行方柱。中间是一处高大的白色尖顶,上立一个高约数米的黄色十字架,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庄严而静谧。跟塔楼对应的北面,是教堂的正大门,此门呈穹顶型,高大魁伟,门的上方并排有三个窗户,瘦长羸弱,窗顶是半椭圆形,中间的窗户稍宽几许。再往上,是一个用建筑材料做成的圆形徽记,上书“元宝山”三个篆体字。大门的墙壁上雕刻有四个飞翔的白色小天使,飞行的方向全部朝向大门最高处的黄色十字架。整个建筑上南北矗立的两个十字架都被涂成黄色,不知是何意。按照我的理解黄色代表着成熟和收获,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寓意,也可能教堂主事的牧师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吧。
进到教堂,是一个不大的方厅,正面是一处敞开的木门,门楣上书有四个大字:“以马内利”,我知道这是古希伯来语的中文译音,意思是说“神与我们同在”。我跟义工们说明来意,一位穿制服的义工大姐对我说道:“张牧师正在带领教徒们做祷告,结束后才能接受您的采访”。我赶忙说道:“无妨,我正可以多四处看看教堂的布局,如果允许外人旁听,也想借此机会一并了解基督教的知识”。大姐非常友善的道:“今天来的信徒比较多,您随处找个位置坐下来即可,一会儿祷告结束,我安排你和牧师见面”。大姐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话虽不多,但却是彬彬有礼,语言中透着一种温暖。
此刻,大堂的一二层坐满了教徒,楼上靠最后排的条椅上还坐着二位来自丹麦的中年女教徒,表情深沉,眼神坚毅,双手将圣经摊开在面前,在牧师的带领下,一起高声朗诵圣经之第十章第三十二节的内容。教徒们音域高亢,声音齐整,在教堂的穹顶上响起阵阵回声,给人一种无言的力量。我细数了一下来做礼拜的人数,估计有四百人左右,其中以中老年妇女居多,间杂有少许年轻的少妇和中老年男人。整个教堂不是很大,估计有三四百平米的样子,如果加上正堂两侧的偏堂,面积能够成倍。工作人员讲,元宝山教堂最多时可以容纳千人左右一起做礼拜,牧师站在前方的高台上领讲,千人一起在教堂狭小的空间里高诵,那声音和气势,应该有穿透云端的力量吧。不过这座小城这么多人信仰基督教,还是令我没有想到的。
记得七、八年前在北京的时候,我曾在圣诞之夜来到位于宣武门的天主教堂,和朋友一起迎接耶稣降临。平日里显得空旷硕大的北京南堂,一夜之间却人山人海,有几万人一起合唱圣歌,齐颂耶稣降临。当时就对这里的信众之多抱有怀疑,可能会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是来欢度圣诞节的吧。今天在元宝山上,面对受难的耶稣,这么多江城的普通百姓,不对,应该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一起诵经祈祷,那场面,震撼清澈,感人至深。借着牧师布道之时,我仔细的打量起教堂的内部结构。离教堂大门的最里端,是一处讲台,上端也有一处呈拱形的大门,不过这扇门是用黑色的绒布遮住的,一面巨大的十字架伫立中间,两侧写有联语一幅,左侧是“感恩百载神赐福”,右侧是“奋发创路新纪元”,十字架的顶端,是一行隶书的大字,写有“上帝爱世人”。讲台的两侧,各有一对像包厢一样的地方,里面各坐了十二名穿着白色布袍绿色缎带的唱诗班的女教徒,年龄大都在三、四十岁的样子。教堂的里面有十二根木制圆形大柱,高有六、七米,据说是来自耶稣的十二门徒,也预示着基督教的十二门派。柱子的底段嵌在花岗岩石柱础上,石柱础呈上圆下方状,颇有古希腊神庙柱基的风格,直径能有半米,木柱的直径在三十公分左右,顶端渐呈方形,和教堂的大梁紧密相连,虽经近一个世纪的风雨岁月,但是看起来非常结实。教堂进门的方厅处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处窄窄的楼梯,可以通向二楼,如果是身材魁梧之人,上楼时会略有些困难。二楼上,是一处呈凹字行的设计,两侧前廊伸出五、六米的样子,整个二楼摆放了二十多把长条木椅,大概能坐百八十的教徒。教堂的顶部,呈三角型,在十二根柱子的上方两侧,各开有六扇窗户,整个教堂的光线,都是从此处射入。中秋佳节,太阳也格外卖力,将教堂里面照耀的金光灿烂。十字架,阳光,虔诚的信徒,唱诗班的歌声,牧师,圣经,圣歌,受洗的圣水,花岗岩石雕刻的圣盆,这些叠加在一起出现的真实物象,全都一起向我的视线袭来,一时间我还真有些难以适应,赶紧走到教堂的院子里,大口地吸进这来自山野的新鲜空气。
近十一时左右,整个仪式结束,信徒们散去。零星的几个信徒和工作人员开始打扫会场,这时有个身有残疾拄着拐杖的信徒,也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收拾凳子背板上的圣经等资料,一瘸一拐的身影,不时的出现在我眼前。等张牧师走下讲经台后,我迎上前去,介绍了来此的目的。张牧师很是热情的招呼我到他的办公室小坐,然后拉开话匣,讲起了这座基督教教堂的前世今生。
基督教在丹东的传播距今已有一百一十年的历史,最早将基督教传到丹东的是丹麦牧师于承恩(丹麦人)。此人受丹麦“信义宗之差会”的委托来到中国传教。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战败中国后,西方的各国传教士也跟进中国。一些实力很强的西方大国如美、英、法、德等将上海、北京、广州、南京、武汉、天津等大城市划为自己传教的领地,而丹麦这等北欧小国,因为自身实力问题,清政府将东北东边道地区的教区划给丹麦人传教。于承恩来华后,先在山东济南华语学校学习汉语,毕业后从旅大经大孤山来到丹东。1902年,于承恩牧师在本地商会领袖索景昌的介绍下,借元宝山商会之地(现在的元宝山教堂位置),建平房五间作为基督教“礼拜堂”,随后成立了隶属于丹麦的“丹东信义宗之差会”,后易名为“安东基督教会,为聚会传教之所。当时元宝山周围一带,是老安东的繁华之地,商铺、酒店、烟馆、饭店和妓院林立,当时社会的中上层人士包括政府公职人员、生意人和有钱人大多加入基督教会,成为教徒。那时的安东基督教会,有这样一些虔诚的教友,教会的势力发展很快,加上于承恩在丹麦总会争取到数量客观的资金,几年的功夫,安东基督教会就在此地建起了相当的产业。1906年,丹麦教士安乐克(女)创立基督教安东医院,不久丹麦教士聂乐信在孤山成立基督教医院,丹麦教士郭慕深在元宝山鹿创立基督教女医院(丹东妇女医院前身)。之后,安东基督教会还成立了基督教三育中小学、神学院、女子师范学校、孤山培英学校和凤凰城女子神学院等。先后在六道沟、九连城、大东沟等地设立了基督教堂。
张牧师说道此处,站起身子,拉着我来到院子里。走到院子侧面的时候,张牧师指着一个花岗岩石精工雕刻的受洗盆对我说道,这个受洗盆,是个老物件了,于承恩牧师曾经找本地最好的石匠雕刻而成。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座教堂,是在原来五间小平房的基础上,于1916年修改扩建的,经费一部分出自教徒,一部分是丹麦在中国各地教会捐资,还有一部分是丹麦“差会”资助。此地当时风景秀丽,风水极佳,是一处建教堂的极好位置。教堂扩建后面积近400米,属砖木结构,基础部分是大块花岗岩石,造型属北欧格调,具有浓厚的北欧基督教建筑风格,当时在建的还有一座钟楼,可惜现在已经不再了。据老牧师讲,当年钟楼里钟声嘹亮,声音醇厚,安东城里大部分都能听到教堂的钟声。新中国诞生后,安东基督教三自爱运动委员会于1950年成立,活动正常开展。“文革”时期,所有机构解散,神职人员被遣散,教堂废弃改为工厂厂房,圣坛、讲台、经书以及教会保存的珍贵信札和基督教陈设等均遭到严重破坏。1980年国家陆续落实了宗教政策,丹东元宝山基督教堂正式恢复,占用多年的礼拜堂腾出,并进行了修缮,于1981年的圣诞节正式使用。同年恢复成立丹东市基督教三自爱运动委员会,实行对丹东地区各基督教会的统一领导。一些对外交流活动也陆续开展,接待了大量欧洲特别是丹麦国的基督教徒和神职人员来此交流寻访。近二十多年是发展恢复最好的时期,我们也陆续出版了一些历史资料和光盘,保存了一些老安东时期基督教的珍贵史料。
张牧师今年六十二岁,1997年被辽宁教区派到丹东元宝山基督教堂,接替年老体弱的老牧师侯宝华女士,距今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张牧师看起来身体很硬朗,个头不高,四方大脸,面相中也透着一股神职人员的威严。离别元宝山基督教堂时,张牧师把我送到铁栏干围成的大门外说道,有时间再到教堂一叙,脱下圣服、圣带,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了,也可以坐在一起交流切磋,更可以推杯换盏、把酒问明月。此话一出,就将我和牧师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如果有机会,还是想跟张牧师切磋一下有关耶稣基督的全部话题,基督教不仅仅是一个影响了几十亿人的宗教,它更是诞生于耶路撒冷的一种世界级的文化现象,其中深涩的奥秘是值得我们为之深入研究和探讨的。
2012年10月1日于勿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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