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陶艺的禅宗境界(ZT)
(2011-01-04 15: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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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宋体禅宗陶艺陶瓷艺术杂谈 |
分类: 生活杂谈 |
和风拂面
——谈日本陶艺的禅宗境界
中山职业技术学院艺术设计系
■2003年秋天,应日本设计学会和日本感性工学会的邀请,我出席了在日本茨城市举办的“2003年第六届亚洲设计国际会议”。会议一结束,我便慕名前往濑户、歧阜、滋贺等著名的陶瓷产地,对日本的陶瓷市场进行近距离的考察和研究。
日本的陶瓷历史悠久,它经历过原始绳纹时代、弥生时代、中世纪和桃山时代,以及十七世纪陶瓷鼎盛时期,日本陶瓷艺术通过不断吸收、消化其他异质的外来文化,同时将日本文化的茶道、花道与之揉合,逐渐形成了日本陶瓷艺术浓郁的民族风格。
纵观日本陶瓷史我们可以发现,对日本陶艺风格形成产生重要影响的思想根源主要有两个:一为中国佛教的禅宗,二为日本本土的神道教。禅宗兴起于中国的北宋时期,由六祖惠能创立,当时禅宗中“即心即佛,解脱自我,无欲无求,无所矫饰,浑然天成” 的境界,十分符合被封建礼教所束缚并具有反叛思想性格的宋代文人,很快便被禅宗的思想境界所折服,一时间,禅宗便成了文人墨客相聚时议论的主要话题。后来,随着入宋的日本僧侣增多,日本的禅宗也逐渐兴盛起来。禅宗传入日本之初,并非引起文人们的兴趣,而是得到了武士们的极大关注。据说,武士们在上战场拼杀之前,为消除内心的狂乱和恐惧,便要到茶室中参禅、默坐,然后带着安详、恬淡的心情,奔向疆场。这种将血腥的杀人行为与清心寡欲的出世思想连在一起,令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茶道中的禅宗境界,确实对武士心灵的抚慰作用的确功不可没!随着武士参禅茶道的风行,从此以后,日本上下不分贵贱,从皇室贵族到黎民百姓,群起效仿,随之也逐渐形成了日本社会崇尚陶艺的风尚。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日本的陶瓷文化是以茶道的形式来体现的,因为陶瓷器皿的盛行,与日本的茶道密不可分。陶瓷茶具与茶道一样,有着许多的不同流派,普通民众不仅热衷于收藏各类陶艺家的陶瓷器皿,而且还追随著名禅师品茶修性,追求“禅茶一味”的境界。同时,日本人又信奉本国的神教(即太阳神、树神和自然神),神教是以尊重自然的原始自然观为教义的,因而日本人多尊重自然的原始美,崇尚物体自然的状态,摈弃人为的痕迹,认为自然才是本来的美与真实。从这一信念出发,在日用的器皿中,日本人很少用到光滑细腻的瓷器,他们多半是选择粗犷的、有厚重感的陶器。在他们看来,过于精致的器皿,易流于纤弱,而陷入纯技巧之中,反而令器皿呈一种病态之状。他们在注重器皿的材料、造型的同时,更注重陶器用品在生活中的实用性。
由于绝大多数器皿都是手工拉坯制作的,因而陶器的造型自然朴实,毫无做作之态!他们认为陶器质地厚重,釉色朴素,具有重量感与安定感,而且手感舒适,便于把玩、端详,易与使用者产生亲近感,也符合日本传统民艺用品“健康、朴实、谦虚” 的精神。尤其是对于身处工业化社会的现代人,整天面对批量的工业化商品颇为厌烦,却又无奈!但当他们回到家中,触摸有人的手工痕迹、造型粗犷,釉色凝重的陶器,对现代人的心灵该是一种很好的补偿,使人有回归自然之感。
一、
日本人对自然界的景物素以纤细娇小为美,故日本的陶艺器皿形体也显得稍微矮小,如小茶壶、小碗和酒具等,个个小巧玲珑,当人们捧起这矮小的茶杯、陶碗时,在饮用与把玩之间,它很容易令使用者产生亲切和爱怜之感。让物体以矮小的形态呈现,这正好反映出禅宗的谦虚品格和神教的朴素美学。
这或许缘于日本狭长的岛国地形,因缺乏大陆国家那种辽阔的疆域与宏大严峻的自然概貌,周围接触到的多为小规模的景物,在温和而潮湿的海洋性气候中,自然形成了日本人的纤细感觉。
而生活空间的狭小,令他们钟情于“轻、薄、小、巧”的器物。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非常强调人与环境和谐、共生的人生境界,强调在微小、具体的事物和操行中体现出人性的尊严。
日本人善于在尽可能小的空间,用尽可能少的资源去做尽可能多的事情,反映出一种在狭窄空间里回归安宁的“家窄心宽”住宅观,同时也体现了一种钟情于小巧、精致和优美的岛民心理特征和精神构造。于是“小”,便意味着创造,“小”,也意味着智慧,“小”,也就意味着美!
其实,禅,原本为佛家的一个修炼法门,然而经过几代人的传承相袭,它已转变为日本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智慧。在日本的陶瓷艺术中,禅宗更是一种高境界的艺术体现。“无即是有、多即是一、一即是多” ,他们用物质上的“少”,去寻求精神上的“多” 。
二、
由于崇尚自然之美,常见一些凹凸不平、不规整的,甚至有残缺的日本陶艺作品,展示在画廊,美术馆、和商业橱窗,登入了大雅之堂。日本许多的陶艺作品常利用器物的破损形态,让欣赏者去联想、补充这不完整的空间,同时体现出一种残缺之美!令人对残缺之物留下些许伤感!
从这些残破的陶艺作品中,似乎蕴涵“物盛则衰”、“有生有灭”这一禅宗理念。
由于经年饱受火山爆发、地震频繁、台风肆虐等自然灾害之苦,这种自然的地理环境形成的忧患意识,使得日本人的审美意识中存在着一种“重瞬间、轻永恒”的 “物哀”理念,
他们认为现实并不具备完美的东西,既便有,也不能长久。而残缺之物,常常留有一个无限的空间,富于再创造的余地,而太工整、太精密的器物,虽完美无缺却毫无灵性与生气,而有缺憾的器物,虽然其状态欠佳,却有极为广阔的再造空间,蕴涵蓄势待发的勃勃生机!因此,他们常透过落花败叶和残月,去想象花开的景象和月圆的良辰美景,使之有回味,有诗意。日本的插花艺术很讲究质朴、自然、精致的静态美,有些插花的陶器,大多是破裂的,或烧塌了的花瓶,但如果插上一束充满生命力的花,却充满了生气与美感!在家中庭院中放置一块天然去雕饰的方石块,会显示出主人一种不俗的品位。
“轻圆融,喜残缺”,日本人这种欣赏自然形成的残缺物的习俗,与中国人追求的完美、圆满、永恒的精神完全不同。但当你细细品味这种不完整的、质朴的、天然去雕琢之美时,反倒觉得其更接近人性化,也足符合禅宗所主张的“物体不完整的形态和有残缺的状态”。
三、
日本自古以来便崇尚自然、朴实的风气,不论是神社的建筑,还是民宅的门窗栋梁,简朴到连油漆也不用刷,就让它们保留原木原色,使建筑展现出禅宗的简素精神。
其实,注重物体的简素之美,己成为日本人一种传统的审美意识和精神构造的特征。无论是神社还是民宅的建筑,这些木结构的房屋建筑,全部保持原木的素色和原木清晰的纹理,没有任何油漆涂料。因为日本人认为木材是有生命的,它会呼吸,如果人为的涂上化工涂料,反而会影响其寿命。
日本有众多的寺院,多隐匿于深山老林里,寺院的路面,却很少见到用水泥、瓷砖和抛光大理石来铺设,而多以素色的、细小的碎石铺就,碎石或黑色、或白色、或灰色,游人走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声,这更显现出山谷的幽静与寺院的空寂……
许多的陶艺作品也是如此,日本的陶艺作品多采取素烧,或熏烧来完成,有的甚至只上一半的釉色,另一半保留泥胎的本色,有时连泥胎上的杂物也不剔除,呈现出一派天真、淡泊、潇洒而又雄浑的特色。我们从陶艺作品素烧后,呈现出的泥土本色中,那粗糙的质地、随意的形态,繁杂与简约的对比,无不体现出自然的本色之美。这些超乎常态的作品,造型简约至极!在纯自然、高简素的色调中,展现朴素之美,这种精练的视觉美感,不正是禅宗中纯净意象的体现吗?
四、
在日本人的审美意识中,有将形体稍加挪动的习尚,使物体处于一种不对称的状态,这种非对称造型的组合,被视为日本艺术的独有的特质,他们试图打破对称与圆满的程式化,表现出对非对称之美的迷恋。故日本许多的陶艺作品,也多采用非对称的造型设计,因为他们认为,非对称的造型比对称的造型更具灵活性,更具随意性。在陶艺家的冥想中,这种非对称的造型,其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对称、更规整的形态,而呈现出一种特有的空间美感。日本的陶艺作品常利用非对称的造型手法来塑造形体,形态看似规整,却又不对称,简朴的造型和单一的色调,看上去静穆袭人,但又折射出内在的张力,这也是“静中的极动”的一种呈现。
这种对非对称之美的执著,大到日本的庭院、神社设计,小到料理、花道、橱窗的摆放,都可发现这种非对称之美;日本的庭院设计,讲究顺其自然的地理形势,巧妙地利用空间,因而很少见到那种完全对称、规则的结构设计。日本神社建筑的布局与中国的寺庙建筑也正好相反,完全是非对称的设计。在日本的陶瓷艺术中,由于禅宗的渗入,而愈发显的灵性和深幽,因为禅意的陶瓷艺术,始终表现出一种超然物外的空寂,它以“象外之象、意外之意”,描绘出一个极静的空灵意境,陶艺家只有内心与外物合一,才能体会到空寂的禅意,方能步入禅宗的“即空即有,非空非有”的境界。正如美学家宗白华先生云: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源。
禅宗与陶艺的结合,己成为日本陶艺家表现自己文化心理结构和审美感受的最佳选择。在日本陶艺家的创作理念中,始终信奉“简单的优于复杂的、幽静的优于喧闹的、轻巧的优于笨重的、稀少的优于繁杂”的这一禅宗理念。■
参考文献:
《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审美意识》 叶谓渠 、 唐月梅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和风赏花幕—日本设计的文化性格》 李佩玲 著
此文刊登于台湾《陶艺》2004年第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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