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爱的土地（组诗） 

 

    石英杰  

 

    爱上 

 

我爱上的

甚至包括上面的洪水

战乱，饥馑，瘟疫

 

这些爱有些过头

就像面对伤口

越过形状，长度

直接到达疼 

 

更多的时候，爱上

意味着忘掉主语

直接爱上从属的

任何一部分 

 

    仇恨 

 

许给我的仇恨

太多，太多

 

刚开始，每一笔

都哆哆嗦嗦

刺在心上。到后来

就慢慢的搞不清楚了

 

流水，擦去一块块刺青

并带走它们。带到

比肉体遥远的地方

 

留下的，是无数罪过

和比罪过近上一厘米的忏悔 

 

    拆迁 

 

无论如何逼宫

我都会像钉子户

孤独而顽固的

据守高度和底线

 

断水，断气，断电

但无法断掉

脉管中一腔血

血连接的心跳

心跳连接的潮汐

 

如果必须拔除

秋风，你一定会看到

肉体的另一端

有多么锋利 

 

    消费 

 

这个世界很慷慨

没有收取任何押金

一下子，租给我

这么大面积

 

其实，心所使用的

只是拳头大小的地方

为了报答信任

我努力按照约定

从体内掏出一块又一块黄金

为自己的奢侈付费

 

终于有一天

什么也掏不出来

被火烧成灰

也拿不出一星半点儿

 

欠下最后一笔债

我单方毁约，退租，交回去

风押走这些灰

在路上，灵魂才领略到

土地的辽阔和广大

 

 祖国

这个词太大，太大
我不敢轻易说出嘴

 

一旦开口，我说出来的
必是单一的，而不是繁复的
平面的，而不是立体的
黑白的，而不是彩色的
你说，那该会是
多么轻率，盲目和荒唐

 

这个词太辽阔
我无法看到全部
只能借助
一只飞鸟，一条河流
去测量，去触摸

 

我俯下身子，试图
通过五千年中的一个朝代
一个朝代的编年史
编年史中的
一年，一月，一天
一天中的一秒，一个瞬间
说清柔软，炽热，坚硬
说清哀愁，悲伤，苦难

 

但是，我反反复复说出的
只是偌大国土上的一个省份
一个省份的一座县城
一座县城的一条街道
一条街道的一栋楼房
一栋楼房上的一个单元
只是放大镜下
逶迤版图中
若有若无的一个黑点

 

我所说出的这些
像伤口，交织在一起
深浅不一，密密麻麻
它们世世代代
长在这个词上，也死在这个词上

 

我说出的
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这个词虽然只有两个字
但是它的面积
足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那是14万万个名字加到一起的总和

 

         2010年8月23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