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于成就大小,而在于这样生活过
——《紫薇花开》序
陈荃是我的好朋友诗远的妻子。我记得自己是1988年夏天认识的她,屈指算来已将近20年了。我与诗远中学、大学都是同学,彼此在为人交友、求知读书乃至志趣偏好等方面都非常相契。当年大学毕业时,我一直为他未能留校任教而遗憾,也为自己那时因能力有限未能助上力而懊悔歉疚,所以,当他回到家乡后,在很长的时间里,对书生气很浓本来很适合走学术道路的他,究竟能不能适应基层的复杂环境,我一直存着深深的牵系。在最初的几年里,我一直鼓动他考研究生。诗远起初也还是信心满怀,后来却渐渐没有动静了。等到我那年回家乡见到陈荃时,这才了悟个中原因——原来,他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妻子,难怪不再提起考研的茬了。
初识陈荃时,她正身怀六甲,接触之下,即能够感到她是一个知书识礼、温良贤淑的女性,用我们家乡话来说,很能给男人“壮光”。尽管对诗远放弃了考研十分惋惜,但我在心中又不禁为自己好朋友找到了一个贤惠妻子而欣慰。待又见过几次面、彼此相熟一些后,她才告诉我她喜欢写作,我记得自己曾经打趣说,那我们还是同行喽。不过,坦率地说,对她都写了一些什么,作为一个“资深文字工作者”,我在心里是不以为意的。后来读到了她的几篇文字,我这才明了,她是一个内心生活很敏感丰富的女性。同时也令我暗自“意外”:首先,作为一个财会专业毕业、工作后又整天与数字打交道的并且已经有了家庭、做了母亲的女性,她能够颇为专注地营造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这种心性以及毅力,让我十分感佩;其次,她的作品构思也许比较清浅,但其间流动着的那种清新天然的气息,让我不无神往。我于是对她的写作表达了一些鼓励,鼓励她能够继续葆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这次陈荃告诉我,要将自己过往的文字结集出书,希望我能为她的集子写几句话。无论是冲着诗远还是冲着她本人,这个要求对我来说都是不容推辞的。我阅读了她邮寄过来的一大包作品,给我留下比较鲜明阅读印象的,仍然是字里行间流溢着的那种清新气息。她笔下的不少内容,让我自然而然地忆起自己曾经有过的许多相同的情状,而她那些写家乡风物人情的篇什,勾起我对家乡许多亲切温暖的回忆。但是,我必须坦诚地说,自己确实不可能就她作品的具体得失进行细致的评点。我想,就利用这个机会,阐述一下我自己对于陈荃们这样的生活方式的理解吧。
多年前,在为一位文学朋友的个人集子写的“序”中,我曾经表达了这样一番内容,我至今认为这些内容还有一定价值,因此愿意将其引用在这里:“当我们回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此指上个世纪——注)以来国内青年价值取向的流变时,会发现一个阵容最庞大、特征最显明的‘青年群落’,这就是成千上万痴迷于文学投身于文学的文学青年大军——他们正是把文学作为自己自我实现的方式。在八十年代的相当长一段时期,文学几乎成了中国青年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第一选择’。尽管文学(诗)从根性上来说是属于青年、属于青春的事业,然而像中国大陆八十年代所呈现过的,一个民族的年轻儿女有如此众多的人投入到向文学朝觐的行列中(其数量绝对在千万以上),仍是不多见的。无可置疑地(这一点也十分残酷),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终了也未能‘出人头地’,实现自己当初的梦想。但我始终认为,他们作为一群奋斗、追求、上进的年轻灵魂,必定会在一个民族向现代化挺进的历程中,作为一个‘集体形象’获得应该铭记的一笔,——不能不承认,如此众多的青年趋向文学,对我们这个民族民智的开启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而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可贵的奋斗精神,在经过冷静缜密的总结后,会作为一种‘精神基因’殖入后来的追求者体内”。
上面那段内容写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情形,那么,二十多年过去了,它是否时过境迁了呢?我知道,在家乡有一批如陈荃这样的文学爱好者,多年来一往情深地热爱着文学,一直坚持写作,并且经常进行交流,形成了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文学群落。在一个物质功利成为衡量事物“绝对尺度”的时代,这样一个群落的存在,折射出一个极其浅显而又相当深刻的道理:人的生活毕竟不是仅仅依靠物质内容便能全部满足和涵盖的,在物质化的生活之外和之上,人永远还需要一种非物质的力量来滋养它,支撑它,佑护它,提升它,我想,这就是人类的精神需求永不枯竭的“生命学根源”吧。只要这种“生命学根源”尚未颠覆瓦解,人类就永远需要文学艺术(还包括哲学、人文社会科学)这种精神性的存在来丰富和完善自身的生活。这样一个群落的存在,同时也让我十分快慰地发现,自己青年时期对文学的一些基本理解,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变幻而完全丧失合理性。我一直认定,如果我们把文学事业理解成一种其要旨在于提高自己生命境界的情操、心胸和精神态度的话(而不是写了多少字、发表了多少篇、出版了多少书),那么,在人的一生中有过这样一个阶段,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深信它甚至能够改变人的生命质量。因此,对于我们的个人生涯来说,不妨这样理解,投身文学不在于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而在于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美好生活。
那么,就让我权且借这样一些文字,为陈荃、以及家乡一批这样生活着的文学朋友们的生活方式,做一点诠释吧。
是为序。
2007年秋,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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