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湏筆談（16）

汪有典，字起謨，號訂頑，無為人，乾隆諸生，著《望古詩文集》嘉慶《無為州志》卷二十·人物志三·文苑（人文蔚起，邦國為華；藝苑聲馳，士林生色。濡地連江左，夙擅風流。射策談經，或獻之朝；甯著書立說，且藏之名山；以及嘲風弄月，必有騷人；登高臨流，豈無韻士！凡可採錄，悉列於茲）：父汪國璿，字衡玉，號惕庵，康熙丙子（1696年）舉人。家貧，飲水（清廉）自足，不妄幹人（不對窮苦人妄言），方正嚴介（品行正直無邪），人亦不敢以非禮幹（人不敢不循禮法沖犯），性至孝（天性極盡孝道），侍尊人延津先生疾（伺候長輩延津老師），認不解帶者三年（三年不脫衣安睡）。人稱真“孝廉”（舉人）。文章學業（學問），名重一時。（著有《惕庵制藝》）。仇滄注、俞寧世兩太史（翰林）雅重之（甚器重）。子汪有典，字啟謨，號訂頑，一號（又號）咬菜居士，清朝無為州（今安徽省無為縣）人。府庠生（廬州府府學庠生，即秀才）。少穎悟過人，出筆高古，父以史才目之。及長，博通經史，寢依秦漢諸大家，尤邃於《史記》，得其精髓，遂以古文鳴世。廉潔不苟，兀傲自得，有堂名“載酒”，更作“晏如室”，記以見志（汪有典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再加年少穎悟過人，勤奮好學，下筆高雅古樸，父觀其有修史才能。等到成年，博通古今，熟諳經史。睡覺與吃飯間以秦漢諸大家文籍為伴，尤其對司馬遷《史記》深研，得其真要精髓。汪有典愛好古文，以擅長經史文章而著名於世。不貪財貨，立身清白，矜持不苟。孤傲不羈，悠然自得。曾有書齋堂號“載酒”。三十歲時就著有《明人事類纂》，因家境貧寒無錢付印。住陋巷，斷垣殘壁，籬舍蕭然，而未見其顏之泣。雖家徒四壁，饘粥不繼，而吟誦不輟，專注著書立說，晏如（安然）也。因而更名其書居“載酒堂”為“晏如室”，並作《晏如室記》以寄志）。嘗考明忠義事蹟，各為立傳，著述詳“藝文”。乾隆十九年、二十一年，丙飲鄉賓（兩舉鄉飲介賓，即德高望重之處士）。汪有典祖汪會龍，字劍雨，以教書為業。

《自為墓誌銘》（舊時刻在石上埋在墳裡的文字。分志和銘兩部分。志多用散文，敘述死者姓氏、生平等。銘是韻文，用於對死者讚揚、悼念）：汪有典（莊重高雅。指文章、言辭有典據，高雅而不淺俗）者，無為人也。字起謨（策略；規劃），又字豈魔，號訂頑（訂正愚頑），又號咬菜（既咬菜根，比喻安於過清苦的生活）居士（古代稱有德才而隱居不仕或未仕的人，亦文人雅士的自稱），又號墮甑（比喻事已過去，無法挽回，不必再作無益的回顧）老人（年老長輩自稱），又號蓼蟲（寄生於蓼間以苦蓼為食的蟲不覺得它苦。吃慣了一種有辣味的蓼草的蟲子已經不感到蓼是辣的了，比喻人安於習慣，為了所好不知辛苦）。九歲失恃（喪母失去依靠），十九歲失怙（喪父），皆不及視含斂（古代喪禮，納珠玉米貝等於死者口中，並易衣衾，然後放入棺中，曰“含殮”後以此泛稱入殮含殮安葬，諸事妥貼），一兄一弟以貧，故各居自求口食（飯食、口糧），不常聚而俱早亡。兄亡如父之，年四十有九；弟亡如母之，年三十有八。有典不幸苟延（勉強延續而維繫生命），而骨月思薄（經常在薄月荒塋叢草邊親下思念逝去親人骨肉之情），路人弗若（不像，不如）。頑孰甚焉，疊遭坎坷，亦欲動忍心性（使內心驚動，使性格堅韌，指不顧外界阻力，堅持下去），庶幾得有成事（有幸得以成就賢才），如古人者（古時的賢人），頗以家信（家庭成員間彼此往來的信件）民語（民間廣泛流行的定型的言語。一般言簡意賅，多反映人民的生活經驗和願望）自警勵（亦作“警厲”。告戒勉勵），故曰咬菜。年垂（將）七十餘矣，萬事（一切事）瓦裂（像瓦片一般碎裂。比喻分裂或崩潰破敗），回視（回顧，回頭看）少壯（年輕力壯），自期待唐喪（謂徒勞；烏有）夢幻（夢中幻境。多喻空妄）矣，故曰墮甑也，兒子年且五十，賴有典賣文為活（以寫作詩文出賣所換取得來錢財來維持生計），然往往膻粥不繼，而有典吟誦自如，蟲居蓼中，既忘其苦，且適午（相遇）甘。有典似之故曰蓼蟲也。其改字豈魔也，為此志。時年七十有二。乾隆丙子七月十有日立秋節（1756年8月7日）也。銘曰：“生胡為而一例（一個例證）以為生，死胡為而一例以為死。與人同生非生之道，與人同死匪死之理。此有典之生所以混混（混混噩噩，苟且度日）焉，若此而已矣；其死也亦冥冥（不知不覺）焉，若彼而已矣。乾隆二十一年丙子歲（1756）春夏奇荒，米石至五兩，而疫症大行（疫病廣為流行），自春徂夏死者甚眾，（乾隆二十一年丙子春大饑，米價騰踴，每石製錢三千五百文。饑死者無算，州神捐米，設粥賑之；夏大疫。汪有典《丙子年奇荒》：“臥病經春損豆簞，人傳榆粥節逢寒。三旬九食撐腸易，一刻千金統一景難。桃自敷紅柳自綠，山猶聳翠水猶湍。紛紛蒼赤仳離甚，鄭監興亡孰繪看”大意：因病臥床簞食羹湯而度過一春，人傳用榆樹葉熬粥而節約糧食度過饑寒。三十天僅吃九頓卻易撐腸拄肚，一刻千金難容顏不再衰老。桃柳自然還是塗紅染綠。山巒河水仍然聳翠急流。而百姓卻紛紛遠離家鄉，連與杜甫交善的畫師鄭監都餓死了，又誰能畫給人看？汪有典夫子住北門外陡崗上民間陋巷，斷垣殘壁，籬舍蕭然，而未見其顏之泣。雖家徒四壁，饘粥不繼，而吟誦不輟，專注著書立說，晏如（安然）也。因而更名其書齋“載酒堂”為“晏如室”，並作《晏如室記》以寄志，並《晏如室題壁》“青苔砌出氈毹地，明月鋪成白玉堂；春夏秋冬宜把盞，東西南北置書床。”大意為，臺階牆壁陰濕處生長著綠色苔蘚，如同地面砌了層毛氈製成的毯子。明亮月光照在晏如室上，如同鋪成神仙所居的白玉堂。春夏秋冬應適宜在堂中端著酒杯，斟酒敬客。東南西北牆都設置書架，滿室到處擺放藏書）餘患痰嗽（熱痰嗽，一種病名）亦六閱月（經一月），羸弱不堪（瘦弱貧病無依不能經受起打擊或折騰），死期在即（死亡的日期恐怕在最近期間就要發生），因自為志銘（墓誌銘）如此。

《晏如室記》：去城西八裡許，有長岡，名“陡岡”。以內為余王母陳太君外家，余弟某為表伯子介公子婿，依其家築室居焉。餘往贅其氏甲午冬，挈其孥亦僦屋其地。屋東板為牆橫木，其上為梁。梁木凡二，編竹為椽，可二十竿。誅茅於上為瓦，費錢以個計約二千零。屋廣丈二尺，深八尺高，稱是孤立若一個。然出入門戶必脫帽，不則往往觸簷際。屋以內置榻一，榻左偏置灶。灶前置桌一，載內子裝盒及餘筆硯等物。桌腹橫一板，載壺碗匕箸。箸物榻右偏置櫃一、竹籠二，載餘書籍及衣履等物。屋牆兩頭各為穴一，放光明入。然天氣晴朗，或不甚昏暗。每雲霧停天，率往往不知兒女坐立所在。晨昏舉火，煙四塞不得出，兩眼為之赤出淚漬、睫澀且竦，不可忍。盛暑如洪壚，內子執爨，衣衫汗漬至濕。灶下土，屋上茅，不可耐風。日又數為雞雀所侵，暴雞時呼，群升其上，覓草蟲雀。或養羞於其內，屋輒為之穿，又力不能勤補葺。每霖雨至，持盆盛漏，不下數十處，至代以碗盞，夜則興起不能寐，其逼仄破敗如此。屋以外，竹數百竿，筍迸雲；又有松、柏、犁、栗、桑、樗數千章，時攜兒子樵采，頗給於薪。屋角老梅一株，居人時息牛其下，余每顧之而笑。屋前數十武，俯大河，予當夫春漲起、秋月升，輒登高遠眺，內子或覓酒飲餘，不則烹苦茗以進，予高唱髯蘇《大江東去》一闋，不知身在蘧廬也。內子不解詩文，然頗領其意，見餘狂吟大叫，雖肌寒切膚，亦相與兩忘，蓋其夷猶清曠如此也。予讀《漢史·王章傳》，其抗疏劾王鳳，可謂壯健其偉。獨牛衣對泣，不能處困何歟？班固稱揚雄“不汲汲于富貴，不威威於貧賤”，家無擔石之儲，晏如也。顧仕莽“美新”，大義缺然，君子譏焉。餘小築一室，如坐囤中。內子故居廣廈，歸余複安之，且數以義命勖餘謂：“富貴皆倘來耳，惟名節為可久，今與君居此，慎毋謂貧賤。以蔽風雨則有屋，以炊飲食則有灶，以偃息則有榻，以博古則有書，以貯物則有桌、有櫃、有籠，以視夫蕩焉泯焉而悉無有者，不誠豐潤而可樂哉，然則吾與君亦奚為而不宴如！”餘感內子之勖，固名其室為“晏如室”。亦以見士非徒困守貧賤，而名節之不可不兢兢業業也，為記之如此。

《無為縣誌》“汪有典”：汪有典，字啟謨，號訂頑。清無為州（今安徽省無為縣）人。通經史。竭10餘年精力，搜集明代300年間抗節死義諸賢事蹟，編纂成《史外》32卷，乾隆十三年(1748)付梓。民國15年(1926)清末舉人盧自濱校訂再看版。還著有《望古集》6卷。年71卒。嘉慶《無為州志》：汪國璿，字衡玉，號惕庵，庵，康熙丙子舉人。家貧，飲水自足，不妄幹人，方正嚴介，人亦不敢以非禮幹。性至孝，侍尊人延津先生疾，衣不解帶者三年，人稱真孝廉。文章學業，名重一時，仇滄注、俞寧世兩太史雅重之。子有典，字啟謨，號訂頑，一號咬菜居士，府庠生。少穎悟絕人，出筆高古，父以史才目之。及長，博通經史，寢食秦漢諸大家，尤邃於《史記》，得其精髓，遂以古文鳴世。廉潔不苟，兀傲自得，有堂名“載酒”，更作“晏如室”，記以見志。嘗考明忠義事蹟，各為立傳，著述詳“藝文”。兩飲鄉賓。年七十一歲。邢容欽遺著《無為舊聞瑣話》“汪有典”：汪有典，字子謨，別號訂頑，家徒四壁，饘粥不繼，而吟誦不輟，晏如也。因名其室為晏如室（或雲室扯在今北門外陡崗上）有《晏如室題壁》七律一首，余友楊尚模君僅記其頷聯、頸聯四句。詩句為：“青苔砌出氈毹地，明月鋪成白玉堂；春夏秋冬宜把盞，東西南北置書床。”（按：“宜把盞”與“置書床”不能對仗，疑有誤。）《晏如室記》文筆流暢，余曾手抄珍藏，毀于文革中。汪著有《史外》，記有明三百年間抗節死義之士，抗清義士列末卷中。清季多興文字獄，汪竟傳記之，非具一定膽識，不敢為也。

汪有典《晏如室題壁》（僅留頷聯、頸聯）：“青苔砌出氈毹地，明月鋪成白玉堂。春夏秋冬宜把盞，東西南北置書床。”（大意：臺階牆壁陰濕處生長著綠色苔蘚，如同地面砌了層毛氈製成的毯子。明亮月光照在晏如室上，如同鋪成神仙所居的白玉堂。春夏秋冬應適宜在堂中端著酒杯，斟酒敬客。東南西北用於設置書架擺放藏書。）《丙子春奇荒》：“臥病經春損豆簞，人傳榆粥節逢寒。三旬九食撐腸易，一刻千金駐景難。桃自敷紅柳自綠，山猶聳翠水猶湍。紛紛蒼赤仳離甚，鄭監雲亡孰繪看。”《移菊》：“過眼繁華電掣光，好憑良友煉冰霜。草枯木落天然秀，雨虐風饕自在香。生計未須愁碩果，高情端許晤義皇。桃源抵死爭秦漢，不及東籬一醉忘。金之鵬，字北鯤，號木田，無為人，雍正、乾隆間諸生，善醫術，著《竹影齋詩集》。嘉慶《無為州志》卷十九·人物志二·孝友(化俗移風，首重孝典。純孝者，循分盡職，豈欲顯以市名，而至德休光，自不可。雖間有賢智之過，然矢念肫摯，固足以感天地、格鬼神矣。至篤念天顯，無忝友恭，孰非本孝？思以推廣其誼者，倫常攸著，用表懿規）：金之鵬，字北鯤，號木田。早喪母，哀慕甚，祭掃諱日心痛哭。事後母，不異所生。家貧，廢舉業。精醫，奉親甘旨必備。父年八十終，哀毀盡禮。性能飲，父卒，非奉母延賓不酌。逾七旬，于後母猶循循如孺子，妻季氏亦體其志。州士欲以孝行白當事，堅卻之。王介山太史為立孝行傳。母壽終九十，哀泣與父沒同。生平誠焉無偽，醫不計利，詩亦清新絕俗，有集見《藝文》。年八十五卒。《訂頑性存煉，吾過舍，看梅前歌》：“昨夜瀟瀟數點雪，誰飲老梅凍欲折。南枝爭放雪中花，深苑無人香凜冽。叩門忽訝三英來，不知為我還為梅。亟呼切鱠破臘甕，掀髯一笑心眼開。梅兮酒兮俱我友，對梅一吸盡一鬥。君來隻道看梅花，忽成六逸君樂否。得意之境須盡歡，香在梅梢杯在手。頹然大醉問梅花，一月幾逢開笑口。”《與汪訂頑坐話》：“生平不慣逢人拜，令我低頭獨有公。意在語言文宇外，心期恬淡寡營中。九原可作堪同證（謂劉計亭、沈洞泉），百折難回且固窮。今古只爭些子處，紛紛對面馬牛風。”錢永禧，字以祝，號炅庵，康熙、雍正、乾隆時無為州人，著《聊複吟》，有《與汪訂頑夜話》：“迎門一笑欵於顋，舊友星稀子尚來。顧影白頭同樣照，當歌青眼對誰開。狂依酒戶非公養，貧伏書田亦橫財。漏轉劇談鋒更銳，愁魔為我縛渠魁。

附：《新修南城石路碑記》（汪有典）：邑之南有孔道，嵌時薰樓下，徒絕而坳。雨集泥淖深數尺 ，沒膝及偠，沍寒冰結齒，齒相亞。若羸馬脊，若劍芒，若鐵蒺藜，輪蹄負戴者苦之，然無他道可假。幸而過，掉頭猶心悸股栗。蓋地非險，而缺於治，患遂至於此。龍華庵踞斯道之右，住持超履憫徒眾之苦也，欲築土為堤，而伐石頭以甃之。自頋衰且老，則以屬其徒明謐。閱十餘年，不克遂。久之，明謐亦老，率其徒舒光謁行腳步亮然，以其師之命告然，誓募工了此事。寒暑不輟者且數年，而明謐董其成，得眾五百餘人，助金四百餘兩，托如于雍正辛亥七月，各成於甲寅七月。總為日若干，築址工二千，他工倍此。畚土二千五百余石，木為杙（木樁）者千株，石灰百石，石二千餘丈。闊八尺，長八百尺，高六尺，最下填凸取平，與六尺等者十尺有咫。蓋其勤如此，而其伐亦不易奏矣！夫明謐不忘其師之命，而卒以遂其志，其黨行腳亮然，惟明謐之一言，力求佽（幫助）助而不辭其瘁。嗚呼！是皆不可及也。吾嘗總吾濡之大勢計之，其宜舉而不可緩者，不僅斯路已也。頋往往坐視壞敗不為理，或朝議夕罷不能底績若斯路者何歟？豈釋氏之力足以及乎彼？而吾徒頋不足乎此歟？抑彼別自有說，人固曉然信靡然與歟？予既嘉明謐之勤，而樂諸君子共成此伐也，又喜吾州人勇於成事。則凡裡中利害有萬于南城路者，其必不待期會而疾為興除，即有一二人倡之，亦必踴躍贊襄而無中阻者矣！不然是彼易而此獨難，非事理之常也。遂振筆為之記。

《圓通庵記》（汪有典）：陽山故多古刹。圓通庵蓋刹之小者，而最有名，豈非所托者異歟！庵嵌眾山崔嵬中，望之隱然。若在重淵深塹，不見簷端，即之眾山反俯出其下，右可手探而足躡者，高低冥迷，有無幻忽，非人力也。環以喬木千章，周遭陰翳，夏涼而冬溫，禽鳥翔鳴不去，池清泉潔，殿宇精嚴，昔之人往往愛慕而就讀書。余往聞其名，未至也。丁酉，亦讀書是間。則見敗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牆柱相掎角，戛戛有聲，木之存者，僅可指數。一望眾山，寒風銷骨，怪雨欲來，狐狸夜叫，所謂時鳥變聲者，無有也。向何盛而今天何衰歟！豈名聞不可久擅歟！餘不逢其盛衰，亦餘之遭歟？老僧省悟，年八十餘，泫然而清曰：“茲庵之前不論矣。當吾祖普潤時，庵猶稱盛，山門廊廡，寢廬庖湢，皆其手自新整。左偏毀於盜，右偏自傾圮，遂以不葺。殿中金像數軀，皆老僧率徒叩頭出血，募金裝嚴。今徒零星死亡，獨老僧尚存，心惛目迷，欲鼎新之，力已衰而助無人。願因公記以俟來者，足以見予雖老而志有在也。”余聞而悲之。嗟夫！盛衰興廢之故，豈不以人乎？夫得所托如斯庵者，猶必遭時遘會，幸而有其人，則名勝甲於他刹，而愛其名者不憚重繭而至。一不幸，無其人，則頹垣敗壁，荒煙煙草，反不如他刹之本自無名者。猶足深人俯仰，而忘其慨歎，則夫世之得所托者，其盡可恃乎哉！昔浮屠慧禮居龍興講院，院故廢，禮志欲興之，乞記於介甫。介甫曰：“姑成之，餘記無難者。”時禮方丐食以卒日，越四年昔所欲為者，凡百二十楹，卒皆成之。然則特患無其人歟！徒有志耳！有其人而不怠於志，即安見斯庵 之名，著於昔，不盛於今。予故如其志，而為之記，以俟夫後之承其志而全斯名者。注：《羊山地名考釋》：羊山古稱“陽山”。清嘉慶版《 無為州志》載：“世傳曹操屯兵此山之陽。”1944年前後當地修訂的《丁氏族譜》、《汪氏族譜》等都稱為“陽山”，解放後的文獻資料中，改稱為“羊山”。“羊山頭”，羊山的東南處小山，形似羊頭，1959年—1993年“羊山公社”、“羊山鄉人民政府”所在地。“磬塘” ，位於羊山中段南麓，池塘中三眼泉水汩汩流出，長年不幹。三國時期，曹操屯兵於羊山，取此磬塘水飲用。後為羊山報國寺僧人生活用水的池塘，現辟為羊山學校消防池。“班家桃園。羊山風景最美處，大片桃林沿南面山坡種植，春天桃花如雲，掩映著陽山別墅，景致迷人，1943年日偽軍佔領陽山時被燒毀。現為開城鎮公墓和羊山花炮廠所在地。“泥鰍肚” 班家桃園以北，羊山初中以西400米有一段山丘，人稱“泥鰍肚”。 土壤紅白相間，細膩光滑，色澤似泥鰍肚，因而得名。這裡的紅泥巴遠近聞名。“圓通庵”，俗稱“老庵”。羊山山谷最低處。清朝學者汪有典《圓通庵記》描述道：環以喬木千章，周遭陰翳，夏涼而冬溫，禽鳥翔鳴不去，池清泉潔，殿宇精嚴，昔之人往往愛慕而就讀書。“蠟燭台”，羊山最高處，海拔58米，山體東面塌陷破塘，露出紅紅的山體，似燒破塘的蠟燭。站在山頂可俯瞰羊山全境。《羊山報國寺》 ：報國寺，坐落無為縣20公里的開城鎮萬祠行政村，建于東漢末年，據《清.乾隆無為州志》記載：“去城西四十裡，坐開城鄉四圖，世傳曹操屯兵此山之陽。”原寺名為“陽山寺”，後因明太祖朱元璋兵敗到此時，得救後命名為“報國寺”。又據《清.嘉慶無為州志》記載：“元.至正五年（1346年），僧宗明開建；明.正德（1505年）、萬曆（1573年）寺廟相繼重建；清.順治五年（1648年）景福寺戒僧正襟代修，住持僧祖誠置田9畝募駱正綱，潘應捷施田9畝以供香燈；清乾隆五十七年（1793年）寺僧募修，直至抗日戰爭時期（1943年）寺廟遭兵毀。1996年，僧人釋彌解發願心率眾恢復古刹，重現報國寺昔日的鼎盛。經多方化募、借貸，在縣宗教部門、縣佛教協會的批准下，於1996年農曆四月初八開始重建。當年10月份，由政府批准開放。1999年建成大雄寶殿5間200平方米，1997年購地3.6畝，共建廟舍殿堂36間，總面積約860多平方米。寺內供奉的佛像、菩薩像、天王、尊者像俱全，栩栩如生。大殿內的一對千佛燈寶塔，佛光瑞現，永耀未來。碩大的銅鐘懸掛在大殿前的鐘廊，朝鐘暮鼓響徹陽山，“九品蓮花獅吼象鳴登法座，三尊金相龍吟虎嘯出天臺”。寺院內古井一口，寶鼎一尊，是甘甜與清涼的自然恩賜。報國寺建造的“為民橋”，把方便與慈悲奉獻給社會；廟門前的荷花池中，4.2米高的觀音菩薩像將聖水灑向人間，以蓮花的聖潔與高雅用來啟示人們的欲離心情。

《懶蠶遺稿序》（汪有典）：懶蠶公詩詞數量很多，但他不甚愛惜，往往隨手散去。子弟私為存錄，又不一定是其得意之作。由於當時未能刻印，傳寫訛誤加上蠹蝕，散失甚多。其嗣孫于乾隆戊午（1792）年曾準備遴選刻印，但未果。十年後經裡人汪有典公校訂並作序：吾鄉前輩詩老，多養晦不屑時名，故外間知者甚少。其篇章亦懶不自惜，存者又鮮，轉相傳抄者，大都一鱗半甲，不足版行。子孫複無力搜葺以昌其詩，則遂就淹沒，欷噓其可惜也。

懶蠶先生丁明末造，欲奮其濟公家之急，而群小盈朝，國勢益窳潰不可支。不得已匿影江幹，日放浪於詩酒以自遣，然心彌戚也。由是海內諸名士雅慕先生，咸願締交，先生絕不與通。蓋口有薰蕕，不獨病其詩格也。鼎革後，先生如天命有歸，誰袞袞夔龍，共襄盛治。先生因得為唐虞之巢、許，然其一段不可磨滅之氣，可笑可泣可驚可愕之情，既已無所發抒，則一托之於詩，其纏綿悱惻感慨悲涼，真有所謂如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者。先生詩最富，亦不甚愛惜，往往隨手散去，子弟私為存錄者，要非先生得意之篇。當時既未經授梓，近且百年，傳寫益訛，蠹蝕又甚。乾隆戊午，裔孫廷諸君石鱗次第遴選，欲刻以傳。會於君病勉強卒業，訛蝕處頗欠補正。越十年，有典授經先生之族，竊不自揆，妄為校訂，間有不可考證者，姑闕以存疑。於是先生遺稿稍稍成帙，裔孫乃繕寫開雕焉。嗚呼，先生非好名者，然文章精氣之鬱結，必有不能久秘之理。故石可泐、金可鑠，而吾文章之光芒，則常與天地相終始，雖閱世百年亦必暴露昭著，揭日月而行；而非其子孫之賢，亦不能愛惜寶貴以致必傳於世無遺也。因念前輩詩老，仰面屋樑，劌目鉥心求工於字句之間，卒為世抹殺而歸於鴻澌燼，以視先生其幸為何如？蓋文章之顯晦又自有數，而祖宗不能盡得之子孫者多矣。籲可勝歎哉！時乾隆已巳端午日同裡後學汪有典序。

《石蓮先生詩序》（汪有典）：“予既論次懶蠶先生詩梓，廷南諸君複取石蓮先生已刻諸集，囑予纂而並雕刻以傳。嗚乎，吾於兩公之詩不能無世運之感也。兩公生當前明末造聲詩極敝之日，公安、竟陵諸偽種盛行於世群，天下之人靡然而從之。至於政散民流，誣上行私，結為國運，而社稷以墟，豈細故哉！懶蠶先生寂處江介，獨守正始，不求聞達。石蓮則才高道廣，於公安、竟陵渚流派亦時時效顰，以見其無不可，而當時達官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石蓮亦泛應焉，冀以稍抒其蘊蓄而終不得當也。竟以窮諸生死牖下，視懶蠶為最早而年齡尤促。方石蓮盛年時，構月當樓於村莊，去大江不數裡而近。四方勝流，歲時鹹集樓上，飲酒賦詩，莫不感憤激昂，傷時盜賊之充斥，君父之孤危，思有以借手維挽之，而卒無其力，未嘗不泣下沾襟，不甘以詩人沒世也。外間集矢公安、竟陵者，遂並及石蓮，此非通論也。今石蓮詩集俱在，其不為公安、竟陵者卓舊著見於篇中，斷然自成其為石蓮之詩石蓮之人也。予竊歎滄桑非昔，人物改觀，而石蓮之月當樓巍然峙於雲樹蒼茫之表，至今百年子孫猶得蒙業而安。過而覽者尚指而目之曰，此詩人某某月當樓也。而當時小山、蘭阪、東閣、平津皆安在哉？遺安遺危，孰得孰失，夫亦可恍然也已。時乾隆已巳季冬月朔日同裡後學汪有典題于江上之臥呆亭。“

《壽鑒溪六十》（汪有典）：士生太平百年全盛之時，負卓犖瑰異之姿，固宜馳騁當途，發揮其所蘊蓄，以震耀于寰宇。而獨壻韜晦泉石，不求聞達。君子謂之能知命，知命則能安命，安命則能立命。一切窮通得喪，不足芥蒂而累其靈台。此吾友鑒溪，齒登六十，猶若嬰孩，莊叟所謂其天全者也！鑒溪遠祖元禮公以孝行祠於鄉賢，自宋至今，代有聞人，先世之流澤既長矣。而祖伯儒、父漢侯兩先生複能濟美前德，家饒餘而能衰益，才雄壯而能蘊藏。鑒溪嗣之，亦若是焉，畢萬之大理固然乎！鑒溪之聲稱藉甚，餘以為其嘐嘐近於狂、踽踽近於獧、介介近於隘、落落近於不恭，而總以適成其為鑒溪。蓋嘗處事，均若陳平之分肉，慨然有宰割之志，此其所以近於狂也；濬河利水道，費金銀無算，寧虧己而不沽名居功，此其所以近於獧也；偃仰別墅，蒔花種竹，巨石支扉，戒門者不得通雜賓，默坐孤斟，得以永日，此其所以近於隘也；懷抱多傷，陶寫絲竹，濫音俳調亦許登場，酣嬉淋漓，顛倒不厭，此其所以近於不恭也。然而鑒溪少壯時，鼓篋陳書，亦欲奪翼天忂，有所建豎，而遇與願違，僅以上舍生兀守家園。授經兩郎，卒不利，亦第榮名國子中，而長郎複不祿，此非所謂命耶？而鑒溪能安之，又非所謂知命耶！吾於是知鑒溪之能立命矣。今夫君子之立命也，非獨其一身之保命而已，固將暢支發業，俾物物盡歸太和，是故能立天地未有不能育萬物者。子之先公所以祠於鄉賢，而至於今，孫子繩繩，引之勿替，夫豈一身之故。則此六七百年以還，其所以立命者，何其悠且久也！鑒溪嗣焉，擴而充之，物盡皆春，樂複何極，斯其立命不更遠乎？又何羨於眉睫之浮名乎？是為序。乾隆已巳暮春下澣

《列行曹孺人傳十七世》（汪有典）：曹孺人，季公國硎之妻，郡廣文曹公開顯孫女也。方未字，曹公特器重之曰：“此女姿性異常兒。”撫其臂曰：“異時光吾門閭者，汝耶！”為擇對，得季公國硎。國硎故巨族，門閥為邑中望，父志瓊又饒於貲，即曹公以為女得所歸矣。久之，國硎家中落，孺人既歸，躬操井臼，事舅姑無缺禮，咸嘖嘖曹公閫教。而孺人一夕抗節，死時年甫二十，是為康熙戊辰八月日也。當此之時，歲大疫，國硎以故歿，且大饑。翁困甚苦，無以殮，婦泣曰：“貧也。薄杉敝衣，斂手足形，夫子當無憾。有婦嫁時裝，可易以供喪事，毋苦翁拮据為也。”從其言，克始就木既葬。泣告翁姑曰：“婦幼，無嗣，力不能贍翁姑養，又以餘息重為累，非所安。”遂決然曰：“吾不可以苟活”，則夜啟戶投池中死。越日，家人得其屍。衣裾間，盡紉以石，憲弗沈也。渴葬淺土，莫為之嗣，亦無有張之者，為其貧也。論曰：“聖祖仁皇帝治化淪洽，被於閨閫婦人。女子常則秉禮度義，變則守貞抗節。一達宸聰，旌典即下。罔有幽隱不上聞者，而曹烈獨遺焉？世宗憲皇帝更隆曠蕩之恩，婦人以節烈著稱者，特勅建坊旌表，頒帑藏以佐工，一時被恩榮者遍寰宇，而曹烈婦又遺焉？傷哉！貧也。蓋子路歎之矣。嗟乎！烈婦豈不以此也歟？顧予跡烈婦紉石以沈身，且不有何有於名，區區為一旌，惜取笑魂魄矣。”賈誼曰：“烈士徇名，鄙哉！烈士猶徇名也夫？” 

《太學柏友公暨林孺人合葬墓銘十六世》（汪有典）：季柏友先生既沒之二十一年，配林孺人卒。其子舒等奉孺人之柩，啟先生之藏而合葬焉。乞銘於予，予與舒交最久，又授其子世任經，誼不可以辭，因為次其大都而志之。按季氏於濡為巨族，其先祖曰“元禮”、曰“子成”、曰“庭椿”，世所謂“三孝子”也。列祀鄉賢，故其榖貽靈長不偶也。先生高祖諱良蘭，曾祖諱應鴻，祖諱守後，父諱思福，皆有隱德而不大耀。思福公生三子，先生其仲，伯、季俱早卒。先生少岐嶷不凡，思福喜有子曰：“此良驥毋鞭，影而馳矣！”因悉付家政，而自適其杖履於樽酒間。先生狀貌魁梧奇偉，身長七尺餘寸，豪氣橫絕一時。每廣場議論，踔厲風發，常屈其座人。當事有所不便，輒攝衣曆階而上，指陳其弊，當事往往降心抑志以從。裡党抅爭，先生一言即解以去。善振人之急，而不欲居其名。病持家早，未睱從事業學。置家塾，延師課子，備極諄至。遇敦行績學者，敬禮之不衰，雖年少輩，必折節款之。嘗戒子弟曰“耕為常業。稍有資，即宜讀書。不識義理，即擅有銅山、金穴，亦抵佐其驕焉耳。”嗟乎！如先生者，殆昔人所雲“悔不十年讀書”者歟。以故子舒、舒子世任並力學，而有聲庠序雲。先生雄于酒飲，輒終日不醉。晚年老友六七人結鄉飲社，仿香山洛社之意，當其聚飲時，竟日夜不休。先生須白如銀，每征令紏酒，則掀髯大笑，飛巨觥如鯨吞。鄉人聞先笑呶，則唶曰：“白須老翁，哈哈來飲，無筭矣!” 惟時，林孺人善理家，閫政益修，中饋常不使乏。主賓酣嬉，更深繼燭，奚奴至頭觸屏風，而孺人略無倦怠。更能佐先生周貧乏，甯自薄，不忍人饑寒。以故先生得行其志，遂其高。先生沒幾多年，孺人教子育孫，家日益隆盛。齒登八十，猶強健如盛年，時孫曾繞膝者，至數十人。郡司馬王公又朴為文以壽，更旌以額。又一年，孺人始卒。先生諱志聯，字齋臣，號柏友，國學生，生於康熙癸卯年九月二十四日卯時，享年七十有一，卒于雍正癸醜年八月初五日未時。孺人生於乾隆庚午年十一月十五日申時。子四，國扶太學，舒庠生，國揚奉祀，國華孫世壽、世用、世中、世運、世和、世裁、世任庠生，世成曾孫邦渭等，俱詳譜世紀中。乾隆某年某月某日葬先生于陽山，乾隆某年某月某日孺人合葬於先之北。兆銘曰：“萬福之原，有開必先，惟是孝德，格於皇天，孫謀貽翼，延延綿綿，作之序之，方至如川。”（《太學生柏友公像（16世）》：鵬搏萬里，鶴翥千尋。維公雄略，度越古今。業垂奕禩，名噪儒林。一堂五世，蘭玉森森。溯乃碩德，如錫如金。音容仿佛，古貌古心。外曾孫高家甫拜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