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枫

一春寒甚。谷雨过后，气温算是开了窍，仿佛一眨眼的功夫，绿叶悄悄爬上枝头栖息。梨花，杏花，桃花，还有些不知道名字的花朵实在憋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去赶赴春天最后的盛宴。早就盘算着外出踏青了，一直拖到现在，眼下已是暮春。

久居郊区，踏青倒是便利得很，这里的年轻人大多选择去市里的植物园或是公园赏春，而我偏好去乡野之地晃荡。下午两点多钟出门，约莫二十多分钟，但见一水横陈，两岸是高耸的白杨，因了水的滋润，河滩边芳草菶菶，一派灿烂的光景。这里没有嬲骚的市声，恬静得像一帧安然空灵的镜面。日光朗照，空中白云丝丝，让人觉得那仿佛是从《国家地理杂志》中窃取而来，置放在天上。微风过处，树叶沙沙有声，几只麻雀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顽皮得就像撒欢的孩子。要是搁到年少，这些麻雀肯定会被我撵得四处乱窜。那时候我和伙伴们总爱提溜着一把弹弓，走村串巷地寻找麻雀，遇到一些麻雀叽叽喳喳地站在枝头调情，我们总会坏笑着递个眼神，举起弹弓，用力一拉，瞄准，“嗖”地将石子弹过去，麻雀贼着呢，扑棱棱扇起翅膀躲开，迅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们的阴谋很少能得逞。

沿着河滩边际溜达，一眼望去，绿意，来势凶猛，一直将望不到尽头的河滩涂抹得绿光四起，每走一步，裤脚窸窣作响，青草的香味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猛吸一口，整颗心舒润通透，是那种少有的淋漓尽致的痛快。这种情境，与我多年前曾经多次站在家乡春天的麦田里寻找春心很像。那时候，为了完成一篇关于春天的作文，我会真正地按照老师的点拨，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绞尽脑汁地揣测着春天的秘密。不单我一个，还有我暗恋的一个女生，看她掩起裙摆单膝跪地俯身闻一丛野花，看到蝴蝶落在花朵上，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水汪汪的眼眸凝视的样子可人极了，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和她还一起荡过秋千，在碧绿葱葱的田野里放过风筝，爬上高高的桑树上给她摘桑葚，听她唱美丽的歌谣……想想都有趣，这种纯情恐怕只在年少时发生，过期不候。

“时间走了，谁还在等呢……我知道你也不能带我回到最初那个地方，你说你现在很好而且喜欢回忆很长，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家人一样，总是远远关心远远分享……”

不由自主哼起刘若英的《我们没有在一起》。“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将我拉回现实，一个男生踩着单车载着一个女生打我面前掠过，女生掏男生胳肢窝，男生故意猛踩单车左右摇晃，吓得她花容失措，紧紧抱住男生，直数落他“真坏！”，望着单车扬长而去，只觉得青春真是个好东西。

清楚地记得，上初中时我曾三番五次地幻想着约到那个喜欢的女生，踩着单车载她穿过树阴密匝的甬道，制造起一片啧啧的惊叹。可是这个夙愿至今未能实现。很小的时候，我会做一些特别蠢的事情，就是为了让自己喜欢的女生多看一眼。如果好不容易可以约她和一群人出去游玩，我会前一晚在家里翻开衣柜里所有的衣服，设法搭配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造型，隔几分钟就站在镜子前照一次。想象着第二天的“约会”，一晚上能够激动到失眠，可是最后那个女生说有事不能来了，那时候即使眼角都泛泪光了，也会潇洒地故作镇定地说：“无所谓，有没有她都一样。”真是个死爱面子的小鬼。

一缕不经意的风拂面而过，带来了淡淡花香，几枚红色的花瓣直往我怀里钻，前方的一株桃树下花瓣落了一地。日光收敛了不少，周遭漂浮着涟漪般淡黄的光晕，眼前的一切似是披上了一层薄纱，透着朦胧的质感。日暮逼近，花既将残，春亦将尽。初夏，说来就会来。

犹记得一阕名谓《画堂春》的宋词，心道：极合也。“落红铺径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柳外画楼独上，凭栏手捻花枝。放花无语对斜晖，此恨谁知。”春来又去，总会惹人莫名地伤春。伤，想必也只是暂时的，到不了疼痛地步，再没有人会像黛玉那样桃花树下葬下花魂。何况，四季更迭，谁又能扭转？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能掰过来重新来一遍吗？

踏青归来，当晚看了赵薇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有句台词这样说：“再好的过去，回忆的次数多了，味道也就淡了。”年轻人的年轻，不过是将来的一段回忆罢了。单车、吹口哨、白衬衫、蓝裙子、回力鞋、棉花糖……所有张扬的、明媚的、茂盛的、迷惘的，所有能够想到的注脚，所有沁染着青春汁液的词汇，都曾在你的我的她的诗意年华里喧嚣盛开过吧。有这些在就够了，不是说“青春，就是用来怀念的”吗？

夜半得一梦，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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